作者：莫孤烟

1948年1月底，晋冀鲁豫野战军1纵20旅在项城东南的赵集附近休整。这一天，旅部召集各级干部开会，对几天前刚打的一场仗作检讨。会上火药味十足，旅长吴忠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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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打胜仗，我们理解，可也不能不讲地形、条件打乱仗！”

“明明知道胡琏上来了，却还不转移，要再打一仗，这不是瞎指挥是什么？”

……

吴忠一言不发，他确实也没什么可以辩解的，正是由于他的指挥失误，让部队蒙受了损失，大家冲他发火也可以理解。

自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后，华野主力也向平汉路发动攻势，蒋军不得不将胡琏的整编11师调回去救火，集结于河南漯河一带。不是冤家不对头，刘邓麾下的杨勇1纵也在漯河一带活动，躲都躲不开。这个时候的1纵要是和整编11师一对一较量，那是难有胜算的，因此司令员杨勇再三考虑后，让吴忠率20旅的两个团把整编11师引开，好让纵队主力抓紧休整，同时巩固根据地。

杨勇叮嘱吴忠，这一回不是叫你们去消灭敌人，而是和敌人周旋，拖住敌人。吴忠答应的很痛快，但内心却没太把胡琏当回事。这一方面是因为11师和吴忠是老对手，当初在章缝集吴忠一战成名，打的就是11师，他在心理上不怵对手。再者，20旅之前刚打了两个胜仗，端了蒋军一个铁路中转站，部队的装备大为改善，上级又给他们补充了一批俘虏兵，一些老战士也伤愈归队，部队实力今非昔比。

20旅来到豫皖交界处的包信集，整编11师果然被吸引过来。吴忠是个“好战分子”，总想找个机会打一仗，眼下胡琏还没赶到，何不趁这个机会打几个土顽，占些便宜再转移岂不更好。

吴忠的这一想法遭到副旅长李觉的反对。李觉认为整编11师是机械化部队，行军速度大大快于其他蒋军部队，转眼就到。再说胡琏非常狡猾，一旦发现我们只有两个团，肯定会紧咬不放，那时候脱身就难了。

政委刘振国也反对打一仗，但吴忠并没觉得事态有多严重，一定要先打一仗再走。刘振国和李觉怎么也说服不了他，作战问题终究还是军事首长说了算，最终还是吴忠拍板：在包信集寻机打一仗，打完了再转移。

事态的发展和吴忠想的完全不一样。当地土顽十分狡猾，20旅完全抓不住对手。胡琏此时发现了20旅的踪迹，猜测杨勇就在包信集，因为20旅是杨勇的头号主力。整编11师快速杀了过来，志在必得。

敌军来势汹汹，20旅必须马上转移。杨勇察觉到危险，急电吴忠，让他们和配属的纵队骑兵团立即向西转移。总之，不能恋战，而且要把胡琏引开，离纵队主力越远越好。

在转移方向这个问题上，杨勇明确指示了方向。纵队主力在东面，只有往西走才能把胡琏引开。不过，20旅离纵队主力越远，自身的处境也就越危险。因此，当吴忠和李觉决心向西走时，刘振国主张向东走，军政主官意见再次不一致。

一贯决策果断的吴忠这一回犹豫不决，最终采取折中法——骑兵团向西走，把敌军主力引开；20旅两个团向东转移，和纵队主力靠拢。这一方案并不符合杨勇的意图，而且把20旅带入了危险地带，几乎带来灭顶之灾。

杨勇和苏振华

就在20旅58团3营抵达包信集以南的小回庄宿营时，整编11师如神兵天降般杀到了，一场遭遇战就此展开。吴忠的确不怕胡琏，下令两个团各留一个营正面阻击，另外两个营当预备队随时反击，决心要和胡琏拼个死活。

20旅擅长防御，土木作业堪称一绝，因此整编11师猛攻了一天也寸土未得。不过，蒋军凭借兵力优势，开始在正面进攻之外进行侧翼迂回，再打下去20旅凶多吉少。杨勇从20旅的报告中觉察到了危险，要求20旅迅速摆脱敌人。

前面的阻击战斗打得很好，但谁知撤退过程中出了大娄子。58团3营在撤退时没有及时给团里汇报，导致59团1营被敌军分割包围，除了几十个人侥幸逃出来外，营部和三个连共400多人牺牲或被俘。

整整一个营几乎全部损失，这在刘邓大军中是前所未有的。20旅是1纵的绝对主力，也是刘邓大军的王牌旅，之前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大家情绪激动，需要吴忠各个说法。杨勇和纵队政委苏振华赶到了20旅驻地，一贯待人宽厚的杨勇这一回发了火，质问吴忠“你这个旅长是怎么当的？”吴忠则表态，哪怕杀头都没怨言。

杨勇指责吴忠一贯“大大咧咧，马虎轻敌”，吴忠全盘接受，表示要痛改前非。但苏振华的话要说得重得多，他质问吴忠为什么不听纵队的命令，带着部队往东走，反问他“你就这么怕胡琏？”

批评意见不管多尖锐，吴忠都是接受的，但说他怕敌人，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他反驳苏振华：“我吴忠打仗，从来没有怕死过！”苏振华说：“没有讲你怕死，你要怕死，连个排长也不配当。我是讲你有惧怕敌人的情绪。”

20旅各级干部受到严厉处分：吴忠、刘振国、李觉严重警告，59团团长撤职。59团1营副教导员李应正临阵脱逃，被判死刑。

事后，吴忠、刘振国、李觉联名给刘伯承发去检讨信，书面汇报了包信集战斗的详细过程。刘伯承很快回了信，他没有批评指责吴忠等人，而是在信中大讲“斗志和斗法”的辩证关系，传授用兵要诀。

吴忠下苦功夫钻研刘伯承这封信的要旨，他把信上的话一字不落地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晚晚点灯熬蜡学习领会。他后来说，刘司令员的这封信，真正是为他指点迷津了。包信集战斗的失利，无疑是交了一笔学费，但这笔学费没有白交，吴忠后来能从一员勇将升级为一名智将，刘伯承的这封信是起了莫大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