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余则成心重手不狠。吴敬中对两个亲传弟子的评价可谓入木三分：李涯设套坑了陆桥山，又送给翠平价值十头牛的一对玉镯；余则成没有除掉穆晚秋，结果穆晚秋在延安电台亲自朗诵自己的诗作，等于告诉了吴敬中和李涯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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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则成确实心重手不狠，穆晚秋是和对奢华生活十分热衷的汉奸侄女，受到的也不是光明的教育，所以才会以上学期间追求者众多为荣。

穆晚秋这样的人，并没有坚定的信念，把她送往延安是很危险的：如果他吃不惯小米饭南瓜汤，是极容易被第二个谢若林收买的。

熟悉那段历史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军统（保密局）在培训女特务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原军统局本部总务处少将处长、保密局云南站站长沈醉和保密局天津站少将站长吴敬中（原名吴景中）都在军统临澧特训班当过高级教官，沈醉还曾亲自参与了派往延安人员的培训。

沈醉在回忆录《军统培训特务内幕》中特别提到了吴敬中和女特务培训：“戴笠选派到这个培训班去工作的一些大特务，有谢力公（特训班副主任，与余乐醒平级，仅次于戴笠）……吴景中等，这些重要负责人，都是曾经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叛徒。戴笠除叫他们去讲课之外，还允许他们在这个班的女学生当中去选择自己看中了的‘工作太太’。”

其实余乐醒和谢力公、吴敬中一样，都是一个学校毕业，又从一个阵营叛变到军统的，沈醉对此只字不提的原因很简单：余乐醒是他姐夫，也是他加入军统的介绍人。

放下余乐醒的真实身份不提，吴敬中的“叛徒”经历和对女特务培训的了解，自然会在这方面十分敏感，所以他在延安广播中听到穆晚秋的声音之后，就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才恨铁不成钢地批评余则成：“你心重，手不狠，不适合潜伏。”

得到教官吴敬中如此评语，说明余则成的特工技能考核根本就不及格。

余则成不及格，李涯也不及格，被教官兼上司判定为不省油的灯，可以说晋升之路已经走到尽头，起码在保密局天津站，李涯的军衔永远不会升为上校，也跟副站长之位无缘了。

李涯确实不太省油，如果他的表现落在杜聿明或刘斐眼里，那就是一个小号的郭汝瑰：郭汝瑰中将的家里沙发有破洞，李涯中校直接睡在办公室沙发上，这两个人都像“那边的”一样清苦。

李涯的理想也是为常凯申、毛人凤、吴敬中所不容的，常凯申可以放在一边不说，毛人凤和吴敬中则是只想自己过得好，别人的孩子是死是活，才不放在他们心上。

在吴敬中眼里，不具备特工的心狠手辣，不合格；李涯执拗清高撞了南墙不回头，也不合格。这就是吴敬中从两个学生身上汲取的教训，所以他在这两方面，都尽量避免重蹈学生的覆辙。

我们不能说吴敬中做得对，更不能说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任何环境、任何时代都适用，但是我们细看这老汉的所作所为，还真能发现很多有意思的问题，其中最有意思的一个，就是为什么吴敬中能两袖金风腾空而去，而李涯只能跌得头破血流死不瞑目？

吴敬中跟余则成的关系很好，他强调“没有人情的政治是短命的”，但是在有人威胁到自己的职位和人身安全的时候，他的手就变狠了：马奎、陆桥山都栽在了他的手上，李涯也被他掌握了致命的把柄。

陆桥山即使不被翠平狙杀，吴敬中也会把他弄得身败名裂。陆桥山毙命，吴敬中一箭双雕：既消除了隐患，又拿到了“李涯派人刺杀国防部上校专员陆桥山”的口供。

李涯派去跟踪余则成的小特务，在陆桥山被狙杀现场被军方活捉，然后又交给余则成动用酷刑审讯，那当然是想要啥口供就有啥口供——吴敬中和余则成想要什么样的口供，读者诸君自然心知肚明。

小特务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却挣扎着不肯在审讯笔录上按手印，我们就知道那上面的文字很可怕，而且也不是小特务口供的实录。

吴敬中这一手够狠，李涯再有二心，或者想去南京越级上告，这份口供就会摆在军统最后一任局长、保密局第一任局长，现任国防部次长郑介民的案头，那时候李涯这盏费油的灯，就再也不用添油了。

吴敬中说余则成心重手不狠，实际是给他打了五十分：作为一名特务，心重，也就是怀疑一切，那是必须的；手不狠，就是对自己不负责，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吴敬中除了夫人梅姐之外谁都不相信，也谁都可以舍弃，他对余则成的怀疑从未打消，他的应对措施，就是下狠手严格掌控，不管是马奎陆桥山还是李涯余则成，在心重手狠的吴敬中眼皮底下，每一秒都面临着危险。

通过一份编造出来的口供，吴敬中在李涯脖子上套了一根绞索，只要吴敬中愿意，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一脚踢翻李涯脚下的板凳。

吴敬中对李涯下了狠手，对替他聚敛了财宝的善财童子余则成，吴敬中也不是没有动过杀机，左蓝牺牲，也跟吴敬中的试探有关——如果不以身犯险，暴露的余则成肯定会被吴敬中“密裁”。

吴敬中派三名黑衣大汉把余则成缴械后带上汽车却不说明去向，那就是他对余则成的最后一番试探：不是考验余则成是不是峨眉峰，那是不需要考验的，吴敬中早就心知肚明，他考验的是余则成对自己是否服从——只要对自己无条件服从，余则成是不是峨眉峰又有什么关系？

军统特训班教官吴敬中毕竟比学生李涯和余则成技高一筹，他也很费油，但是他知道好油要添对了灯，他心思很重，手却更狠，他与两个学生截然相反的做法，也让人越想越害怕：不省油、心很重、手更狠的吴敬中手下，怎样做才能全身而退？

吴敬中上有靠山下有帮手，有些帮手连余则成也不知底细，这就是吴敬中的高明之处，半壶老酒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有些寒毛直竖，但是没办法说得清楚明白，最后只好请教读者诸君：在您看来，吴敬中最高明的地方，或者说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