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原文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

李：这里孔子的两句话，是对伯夷、叔齐的评价。这话为我们如何理解伯夷、叔齐定下了调子。那么我们先跳过这话，先看他们的具体故事，然后回过头来再看孔子的评价。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史记》原文

其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

李：这里，他俩的行为，固然是高风亮节，不愿意享有统治者的特权。但他们这个行为有没有问题？我觉得有问题。

因为，叔齐想要让位，他应该在父亲表达出想让他当继承人这个意思时，就让。到父亲死了再让，你早干嘛去了？伯夷也是。如果他尊重父亲的意愿，就应该早早地把这意思表达清楚，让大家都把叔齐当继承人对待。总之，在政治当中，继承人名分要尽量明确地确立下来，这个很要紧。不然，大家都无所适从，不知道将来谁主持工作，就会乱。

他们身上的这个问题，是明朝初年的读书人方孝孺提出来的，我是同意的。你看我们最近看的美剧《龙之家族》，整个王朝的悲剧，就是因为上一代的统治者，没有把继承人的名分确立好，让两方面的势力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这统治者一死，两边就斗起来了。

伯夷叔齐这情况，是好在故事中没有出现野心家。不然，这父亲一死，不是很危险？即便如此，也幸亏这老父亲还有一个儿子。要不然，伯夷、叔齐都不愿意当统治者，他们这国家未来的秩序怎么办？所以说，他们即便是想让，也应该尽早表态，免得让大家的未来失去方向。这就是伯夷、叔齐这个行动上的瑕疵。

林：《龙之家族》里面的王权斗争确实很特别。它还表现出龙家的人争夺王位不是贪图权势，而是为了履行自己作为王室血脉的责任，不能逃避。有个很帅的骑士要带龙家的公主私奔，公主不去，她觉得自己身上流着龙家的血，不能一走了之。

我看到有一种对伯夷、叔齐的指责，说他们的行为是一种无法肩负责任的逃避，是懦弱的行为。他们是被司马迁和孔子美化成的假圣人。

这也可以放在你讲的王权是有“承担责任”这一面和“享用特权”一面的结构中去看吗？

李：确实，这里依然可以放到“责任”和“特权”这阴阳两面的结构中去理解。

即便是不愿享用特权而让出统治者的位置，依然需要考虑“责任”问题；这个国家未来要交给谁？这个问题考虑到了，并且处理好了，然后自己不当统治者、不享受特权，这样才算是兼顾了两面，这样行动就没毛病了。

注意，我这里讨论的重点，不是挑古人的毛病。对于伯夷、叔齐这样的古人，留下来的材料是实在太少。他们实际上是怎样处理“让位”这个问题的，我们并不清楚。我这里还是对事不对人，考虑的是当我们自己遇到类似情形的时候，怎样把事情办周全。

《孟子》里有这样一句话：“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禹就是治水的大禹。稷是教大家种粮食的，也是上古的大人物。颜子是颜回，安贫乐道。孟子说，他们三个，“易地皆然”，意思就是，把颜回放到大禹所在的那个时代环境里，颜回也能像大禹那样行动。换句话说，他们三位，都是有“兼顾各方面”那样的素质和能耐的，只是不同的历史环境，使他们表现出来不同的面相。

关于如何兼顾“不享用特权”和“承担责任”这两面，我还可以举个更简单的例子，就是我挺喜欢的一句词，是纳兰性德的：

“向名花美酒拼沉醉，天下事，公等在。”

就是讲，天下大事，交给老哥几个，我就可以放心去浪漫了。这气概，就是既洒脱又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