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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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因宰相吕端忤逆心意，一怒之下将其罢免。次日朝堂上，宋真宗得意洋洋对辅臣们道：“朕听说吕端接到罢相令后，‘哭泣不已’！”辅臣们连连点头称是，表示此事千真万确，个个称赞皇上圣明无比，人人嘲讽吕端贪恋权势。宋真宗正在洋洋自得，一声响亮的怒吼在朝堂回响：“哪儿有此事！”

喊声出自枢密副使（国防部副部长）钱若水。这声不合时宜的呐喊使宋真宗意兴阑珊，宣布退朝。钱若水在下朝途中羞愤交加，对朝臣们说：“我等正因为眷恋爵禄，贪图权柄，才被皇上鄙视至如此地步！真真羞煞人也！”回家后，他立即上表辞职。

（一）虎父虎子

钱若水之父钱文敏，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后汉时期，很多地方军政长官因时局混乱，趁机中饱私囊，纷纷用手令“私取官库钱。”老钱升任掌管府库的官员后，坚决抵制上司取钱手令。上司恼羞成怒，借其它事务在大堂当面责罚老钱。“文敏不为屈”，由此美名远播。

宋建，宋太祖嘉奖老钱条有节操的真汉子，重用他为泸州知府，并在讲武殿亲切召见他，当面鼓励：“泸州紧邻蛮境，亟需朝廷抚慰。朕闻现任知州与监军在当地横征暴敛、横行不法。他们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朝廷一无所知！您到任后，立即替朕逮捕审讯他们。只要他们有丝毫侵扰百姓之处，朕必定严惩不贷！”

老钱带着尚方宝剑抵达泸州，查明前任犯罪事实，将其一网打尽、绳之于法。在任期间，老钱恩威并施“有政绩”，期满后，被百姓组团到朝廷挽留再任，成为民族团结的楷模。

小钱是个“幼聪悟，十岁能属文”的神童，天资聪慧与发奋苦学，使他年纪轻轻便中进士走上仕途。老钱的言传身教，对他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小钱在政坛上，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更精彩的表演。

（二）明察秋毫

钱若水的仕途第一站，是担任同州（今陕西省渭南市大荔县）担任观察推官。同州知州性情急躁气量狭小，屡屡凭主观臆断决断事务，造成无数冤假错案。钱若水多次与其争论，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根本无法说服偏执的知州，只得自认倒霉：“您这么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又得陪您交纳赎罪罚款了！”果然，公文被朝廷及上级批驳，知州及推官都被处以相应罚款。知州连称惭愧，当面向钱若水道歉。钱若水以为他吃一堑长一智，不料这厮不撞南墙不回头，前后反复多次犯同样的错误，害得钱若水陷入俸禄远不足交罚款的窘境。

是金子总会发光。一桩失踪案的完美侦破，终于使钱若水在同州站稳脚跟。

一日，某富翁家中女奴忽然逃得不知所踪。女奴父母告到州府，知州令录事参军（掌管文书的官员）审理此案。录事因曾向富翁借钱未果，于是挟私报复，告发富翁“父子数人共杀女奴，弃尸水中。”且言之凿凿指证出主犯与帮凶，认为这些人“罪皆应死。”

富翁父子无法承受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录事把案情呈报知州，知州主观臆断老毛病再次发作，反复审核后认为案情并无异样，下属争先恐后拍马屁，异口同声认为案情已水落石出。

唯有负责司法的钱若水认为此案疑窦重重，他压下此案卷宗，多日不予判决。录事做贼心虚，跑到钱若水办公处当面指斥：“您莫非私下收受富翁贿赂，想替他们开脱死罪？” 钱若水轻蔑一笑：“人命关天！这几人都已判死罪，难道我就不能仔细研究供词？”他把卷宗扣押近十日，知州屡次催促他结案，钱若水置若罔闻。同僚们议论纷纷，钱若水承担着巨大压力。

十日后，钱若水携带一个女子，秘密拜见知州，推心置腹道：“属下一再拖延此案，是在一直秘密寻找女奴。现在终于找到她了！”他把女奴的父母带进府衙，让老两口辨认。老两口一眼认出女儿，相拥而泣。

女奴失踪案真相大白，知州立即将富翁父子及从犯们破除枷锁，当庭释放。这些死里逃生的人“号泣不肯去”，磕头谢恩：“如果不是您明察秋毫，小民一家几乎被灭族！”知州被夸得脸红，道出实情：“使你们全家无罪的人是钱推官，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这些人跑到钱若水办公处，想要面谢其救命之恩。钱若水“闭门拒之”，推辞道："这是知州自己求得实情，我何曾参与！” 

知州因“若水雪冤死者数人”，又谦逊地把功劳完全归功自己，于是准备为其上奏请功。“若水固辞”，慷慨陈词道："若水追求的仅仅是公正审判，不使人含冤致死而已！论功行赏绝非我的本意！”知州闻言“叹服”，录事也羞惭万分“诣若水叩头愧谢。于是远近翕然称之。”

钱若水在同州维护法律尊严，协助知州治理全州，使得同州社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深受百姓及同僚称颂。

（三）军政双优

钱若水被宰相寇准赏识，大力举荐入朝为官。在翰林院参加面试考核的五人中，“若水最优”，受到宋太宗重用。钱若水无论是担任草拟诏书重任，还是主持科考，抑或奉诏到边疆处理边防事务，都符合宋太宗心意，被视为腹心。

宋太宗生前，特别宠爱一条狗，让它“常在乘舆左右。”宋太宗驾崩后，这条狗伤心得“呜号不食”，被送到永熙陵寝陪伴故主。大臣李至被这条狗的忠诚感动，特意赋诗一首，想请擅长书法的钱若水誊写。钱若水不愿为一条狗歌功颂德，坚决推辞。

钱若水两次与他人合作，重修《太祖实录》。时任宗正卿 （掌管王室亲族事务的高官）上书奏事，无端指责钱若水等人的“《实录》所纪缪误。”钱若水援引许多宋朝开国时期的诏令，在朝堂上与其针锋相对多次辩论，终于维护了《太祖实录》的真实性与权威性。

钱若水在吏部任职期间，随宋真宗巡视大名府时，趁机“陈御敌安边之策”，提出一系列正确主张；宋真宗回京后，因“北边未宁”，特意写信向钱若水询问镇边之策。钱若水高瞻远瞩，“陈备边之要有五：一曰择郡守，二曰募乡兵，三曰积刍粟，四曰革将帅，五曰明赏罚。”

宋真宗赞叹不已，让他掌管天雄军（河北三镇之首、管辖魏州等六州的战略要地） 兼兵马部署。钱若水“率众过河”时，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分布军伍，咸有节制，深为戍将推服。”宋真宗闻讯，欣慰地对左右道：“若水，儒臣中知兵者也！”

其后，执政者以“屯兵积谷以备党项”为名，奏请宋真宗重新修复绥州城。朝廷因边境诸将意见不一“互言利害”，先后几次派遣特使实地考察，依然众说纷纭“不能决，”当地官员为图政绩，“已大发丁夫，将兴其役。”宋真宗举棋不定，诏令钱若水亲自前往此地实地考察，以提供决策依据。钱若水风尘仆仆赶到绥州，经过深入细致调查，先上疏逐条对修复绥州城予以否定，继而直接进京向宋真宗详细汇报实情，终于使“上嘉纳之，遂罢役。”

（四）凛然正气

钱若水有“汲引后进，推贤重士”的美誉。而他最为人称道的，是其“襟度豁如”的真汉子本色。

吕蒙正被罢相后，宋太宗自我感觉良好，对钱若水道：“吕蒙正一介布衣，被朕破格提拔为宰相。如今被罢免，想必无比寂寞，望眼欲穿期待官复原职！”钱若水微笑道：“蒙正虽是一步登天，但其名声很好，绝非滥竽充数之辈，何来寂寞？臣从未听说他 有何郁悒！”宋太宗自讨无趣，“默然。”钱若水回府后感慨万千：“皇上竟然以这般态度对待辅臣！看来，如果没有高迈气节，不能进退自如‘以感动人主’，才会被皇上轻视鄙薄到如此地步！”于是，他急流勇退，“即以母老请罢”，未获批准。

宋真宗时，名相王曾被免职，宋真宗对近臣不屑地说：“王曾虽已上交辞职书，内心却依然贪恋权位，肯定是希望朕能回心转意重新起用他！”众臣为迎合皇帝心意，异口同声称是。钱若水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王曾因道义而辞去宰相职务，根本看不出他有贪图俸禄之意。陛下为何如此鄙薄大臣！实话说吧，‘臣等弃此如土芥耳！’”他“愤而出。即日毁裂冠带，被道士服，佯狂归嵩山。”宋真宗“大骇，屡召之不起，以终其身。”

钱若水隐居后，病体缠身，在用针灸治疗双足时，发生医疗事故，“创溃出血数斗”，从此卧病在床。宋真宗闻讯“手诏慰劳之”，将其迎回京师养病。钱若水与朋友们在寺庙吃素时，“假寝而卒，年四十四。赠户部尚书。”

（五）铁汉风采

钱若水风采照人，气度不凡，“有器识，能断大事。”他满腹经纶，善于谈天说地，“尤轻财好施。”他不论担任任何职务，对同僚及下属都一视同仁，坦诚相待。他自己“总其纲领”，又擅长根据部下特长“委任僚佐”，因此他领导的部门“无不称治。” 所以，“其死也，士君子尤惜之！”

钱若水英年早逝，《宋史》解释为：他精通神秘文化术数，早就算出自己寿命不长，所以不愿久居高位。以此推论，钱若水就像预知自己是晚期癌症病患者一般，所有做法都是垂死挣扎的任性而为。如此解释，非但迷信肤浅，更是对钱若水别有用心的曲解。钱若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更是这条生性坦荡的汉子无怨无悔地选择。

钱若水虽然只活了四十四岁，但他在有限的生命长度内，完美诠释出生命应有的厚度与深度。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有志不在年高，无志枉活百岁。任何人，只要在历史长河中飞溅起一朵浪花，这朵浪花都会化成一颗星星，永远闪烁在历史的天空中！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7月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且于同月入职杏坛。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近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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