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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独家】“痴骨妍皮”慕容超—南燕末主的流亡生涯
2022-09-24 17:24:44 来源: 腾讯网

义熙六年(公元410年)春天,建康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坊间茶肆流传着南燕皇帝慕容超即日问斩的消息,官府的告示也一早就张贴出来,城里的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看完之后纷纷咋舌感叹。

翌日正午,建康城南街市口一片嘈杂,本就不宽阔的土路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群众,循着众人目光,焦点指向了土路中央槛车内一名身长八尺的年轻男子,虽然身着囚服,却依然神采非凡,叫人过目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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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设置得十分简陋,仅仅清扫出一块圆形的空地,空地中间放置一块木砧,两名差役一左一右将男子押至行刑处,喝令其下跪,男子背缚双手,形容憔悴,面无表情地跪立着。

待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引起一众惊呼哀叹。

我叫慕容超,生于公元385年,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之孙,南燕国主慕容德是我的叔父,我的父亲慕容纳在我出生前就因叛变牵连被害。

听祖母说,前燕灭亡后,父亲辞官举家迁往张掖定居。淝水之战前,苻坚调集百万之师讨伐东晋,叔父慕容德、慕容垂也在征召之列。

南征东晋的战事以秦军的惨败而告终,临时拼凑起的百万之师也立时土崩瓦解,只有叔父带领的军队折损较小,且有力地掩护了苻坚从淮南撤退。

淝水之战的失败让本就动荡的局势变得更加诡谲,中原地区暗流涌动,洛阳附近的丁零部落首领翟斌趁机发动叛乱, 叔父慕容垂借平叛暗中联络前燕势力,图谋复国。

太元九年(公元384年),慕容垂行至荥阳,遂称王反秦。

留在张掖的父亲受此株连被捕入狱,后遇害。祖母因年事已高得以幸免,母亲尚在妊娠暂且收监,监狱的狱吏呼延平是叔父慕容德的故吏,曾因事被判死刑,后为叔父所赦免。

依靠职务之便,呼延平带着祖母和怀孕的母亲,一行人悄悄离开了张掖,脱离了前秦的势力范围。

我从小跟着祖母和母亲生活在羌人的聚居区,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幸好有呼延平叔叔的保护,我们一家得以勉强度日。

十岁的时候,祖母病逝,临终前交给我一把金刀,告诉我将来天下太平,就拿着这把金刀去寻我叔父慕容德。我不知道这把金刀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是祖母去世前留给我的唯一纪念,从此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看得和我生命一样重要。

后来我们一家流落长安,不久呼延平叔叔也因病去世,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母亲让我娶他的女儿为妻。

在长安的岁月也并不太平,由于特殊的身份,我不得不靠装疯卖傻伪装自己,以至于多次在人流涌动的街头行乞度日。别人都鄙视嘲笑我,我却不为所动。

有一次,后秦国主姚兴召见我,我穿着破烂的衣服,摆出惯常表演的姿态。到了宫里,姚兴见我一脸痴呆模样,很是鄙夷,问我有什么志向,我涎着口水,说我只想吃东西,姚兴哈哈大笑,命人赐了一顿餐饭,便放我回去。

从此之后,我更加小心谨慎,不轻信任何人。时间长了,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对我放松了警惕,周围的人也不再注意这样一个落魄痴傻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流落他乡,寄人篱下的生活艰苦而辛酸,遥想故国,每每使我感慨万千。

就在这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从此,平淡如水的生活开始有了变化。

他是南燕国主慕容德派来接我回去的使者,向我传达了叔父慕容德亲切的关怀与问候,详述了这些年来四处打听我们下落的经历,并出示了随身携带的信物作为凭证。

多年的流亡生涯锻炼了我处变不惊的性格,可这个消息依然使我久久不能平静,经过了一番权衡过后,我决定冒这个险。

我没有告诉我的母亲和妻子,这在当时的条件下是不允许的,一旦有失,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我想着等到了东边,见了叔父,就派人把她们接过来团聚。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决定当夜出发,一路上风餐露宿,专挑人烟稀少的山林小径,经过几天披星戴月的路程,我们一行到了洛水边的一处渡口,那里早有接应的船只在此等候。

就这样,我来到了燕国的都城——广固。

广固虽然没有长安那样繁华,但却让我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和舒适,好像我很早以前就来过这里一样。

我的心情大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国主慕容德设下丰盛的筵席,盛情款待我们一行人。

当问到祖母的时候,我的心头一沉,过去的种种经历浮现在眼前,我抑制住内心的酸楚,从怀中取出祖母当年交给我的金刀,黑布紧紧包裹着这把宝刀,刀鞘尚残留着身体的余温,祖母那张苍老憔悴的面容仿佛又活现起来。

我把祖母临终的话告诉叔父,叔父手捧金刀,痛哭失声。悲伤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本来欢乐的氛围变得沉重而压抑。

物是人非,戎马倥偬,这些年来我们各自经历了太多。叔侄相见,倍感亲切。

叔父在筵席上册封我为北海王,承袭父亲当年的爵位。

新的生活铺陈开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富贵公侯的奢靡享乐,美宅精舍、器服奢玩,凡是我想要的,都应有尽有。

我逐渐迷恋于温柔乡中,几乎忘却了我的过去,忘记了祖母老泪纵横的脸庞,忘记了母亲辛苦劳作的背影,忘记了妻子朴素勤俭的模样。

为了博得叔父欢心,我努力表现出谦恭下士的风度,一举一动都极为小心。因为叔父没有子嗣,而我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所以,我表现得比在长安更加谨慎。

人生如戏,当我刚刚卸下了愚蒙痴儿的伪装,立马又戴上了一张聪慧慈孝的面具。为了生存和发展,我不得不继续表演下去。

建平六年(公元405年),身体每况愈下的叔父终于在众人的悲号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让我难忘的是他临终前那不甘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深切担忧。

我顺利地继承了皇位,改元太上,大赦天下,并相继任命了一众贵戚担任重要职务,辅佐我治理国家,安抚人心是每个皇帝登基后的常规操作,我相信在我的统治下,燕国一定会重振昔日的荣光。

即位不久,国内的反动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慕容法,勾连慕容钟、段宏、封嵩等人企图谋反,幸我早有准备,很快就扑灭了这次叛乱。

所谓乱世用重典,为了严惩乱臣贼子,我提出恢复肉刑,以严刑峻法震慑朝堂。像封嵩这样不忠不孝之徒枭首不足以泄愤,只有车裂重刑方可抵罪。

铲除首逆,整肃朝野之后,萦绕在我心头的事情莫过于迎回远在长安的母妻。经过朝臣下议后,我决定自降尊号,以韩范为使节出使后秦,接受姚兴索要太乐诸伎的条件。

韩范不辱使命,我与母亲和发妻终于得以团聚,阔别数载,骨肉分离,真使我百感交集,不能自已。

苦尽甘来,人世间的幸福莫过于此。平定叛乱,家人团圆,国事家事都已了却,剩下的就是享受生活了。

我终日出猎游玩,将政事通通委任给公孙五楼,在这片齐鲁之地上纵情声色,竭力弥补我年少时所缺失的快乐。

为了扩张领土,我经常派出小股军队入侵东晋兵力薄弱的地区,趁着南方内乱未平,我屡屡得手,这让我更加自信,以为南朝无人,可以高枕无忧。

就这样我度过了一段相当惬意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我酣歌畅饮,畋猎无度之时,突然传来了晋军大举来攻的警报。

晋军的统帅叫刘裕,是北府军刘牢之麾下将领,在短短数年之间,即敉平声势浩大的孙恩之乱,桓玄篡逆,又首倡义旗,将桓玄打得大败而归。

义熙五年(409年)刘裕整军进入山东,公孙五楼等劝我扼守大岘,芟除青苗,坚壁清野。我认为青苗一时难以芟除净尽,倘若守城,城外的百姓也难以快速召集,不如放晋军进来,用精锐骑兵攻击,倘若得胜,可以一举歼敌。

抱着侥幸心理,我不顾众人反对,决定统五万步骑进驻临朐,修筑城壕,一面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晋军兵力雄厚,士气旺盛。度过大岘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临朐,慌乱之中,我只得单骑奔回广固。

没有想到晋军的实力竟然如此强悍,无论哪方面看自己都毫无胜算。逃回广固后,我立即派遣韩范向后秦求援。希望借助后秦的力量逼退晋军。

晋军攻下临朐后,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两天就兵临广固城下。站在城头,望着城下旗帜鲜明、器甲耀日的晋军,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之中。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叔父慕容德驾崩前的情景

,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包藏着多少不甘与隐忧,难道他已经预见了未来燕国的命运会走向衰亡?

期盼、彷徨、恐惧、悲哀、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反复。此时,站在旁边的魏夫人眼含热泪地看着我,我悲不自胜,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执着夫人的手,体会着生离死别的痛苦。

随着晋军愈加凶猛的攻势,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出城投降。原先派出求援的大臣韩范在求援无果之后也已归降刘裕,后秦的援兵难以为继,广固一座孤城外无援军,内无斗志,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大臣们纷纷劝我投降,我严词拒绝道:

“废兴,命也。吾宁奋剑决死,不能衔璧求生。”

义熙六年(公元406年)一月,广固的城门被打开,我在匆忙突围中被晋兵所执,押解到了刘裕面前。

刘裕将我从头打量,然后厉声细数我的罪过,责我负隅顽抗,自取灭亡。我神色自若,对其斥责充耳不闻。天欲亡我,非战之罪,我在心里不停默念着。

在被押送往建康的途中,望着南国的山山水水,浩淼的长江滚滚东去,仿佛一直流向天际,不远处的钟山确有虎踞龙盘之势,不愧为王气汇集的地方,较之广固,胜之多矣。

建康城,我慕之已久,想不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进入。

行刑的那天,围观的百姓将街市堵得水泄不通,我看了看潮水般的人群,又看了看刺眼的天空,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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