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明朝嘉靖年间。

戚继光奉命调往浙江都司佥事，担参将一职，防守宁波，绍兴，台州三郡。由于倭寇此时还在猖獗，频繁骚扰沿海居家，严重威胁东南边域百姓的正常生活。戚家军除了从山东卫所调派的将士外，还在当地招募了不少精壮兵勇。经过严格训练之后，分驻各大海防营盘，补充战损和巩固戚家军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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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深夜，有一伙千余人的倭寇从台州东滩登陆，被前哨明军发现，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一场血战。戚继光此时还正在和几个部将研究战术，这时亲兵突然来报：“禀将军，东滩有倭寇偷袭，前哨军力单弱，恐不多时便要逼近城池。”戚继光听罢从地图前站起身，眉头紧锁，示意亲兵退下后道：“前日，台州倭寇残部已被我军尽数清剿，这股倭寇定是盘踞象山的顽敌来犯。传我军令，调精锐军士八百，火速迎敌，城中还有百姓，决不能让倭寇靠近城池。”说完戚继光就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军刀，叫亲兵备马。

这八百名兵士俱是身经百战的戚家军老兵，又有戚继光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军兵个个士气高涨，杀得倭寇哭爹叫娘。不多时就全歼来犯倭兵，生擒倭将阿部石仁，结束战斗。本来想好好审审这个双手沾满中华百姓鲜血的家伙，没曾想他还挺硬气，在大牢里咬舌自尽了。经此一役，周边的倭寇势力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知道了戚家军真正实力。戚继光在台州地区养精蓄锐，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变守为攻，一举攻灭东南沿海倭寇。

戚继光手下有个部将叫马蚰，此人身强体壮，勇武过人，乃是阁老严嵩安排到浙江这边来的，说的好听是替戚继光分忧，其实是严嵩监视戚家军的耳目。戚继光何等聪明，老早就发现了，所以平时对马蚰是多疏远，轻兵权。戚继光巡视台州防务期间，他却在绍兴花天酒地，寻花问柳，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绍兴当地老百姓对其恨之入骨，流传了一句话叫：外有东瀛鬼，内有马蚰毁。有一天马蚰的手下提醒他道：“戚将军快要来这边了，将军你还是收敛一些为好。”马蚰不以为然道：“别说他不一定过来，就是姓戚的真的来，那又能把我怎样，还怕他不成。来，接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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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月末，年初到台州巡视军防的戚继光，看这边的防务巩固达到他的预期后，留下亲信部将钟不落驻防台州，带另一名亲信部将邵仪率戚家军五百，启程去绍兴巡视。军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到达了距绍兴城五十里的一处竹林附近。戚继光看到军士都很疲惫饥饿，在马上把手一挥道：“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在前方开路的邵仪驱马过来道：“将军，此处山高林密，恐有盗匪出没，末将先派人警戒。”士兵们一听可以休息了，都十分高兴，虽是荒山野岭，但身为军人早已对野外宿营习以为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生火取暖，埋锅造饭，说笑声此起彼伏。负责警戒的军士则轮班值守竹林四周，丝毫不敢懈怠。

因戚继光此前有严令，军中不许饮酒，违者斩。所以他只是在中军营帐与邵仪商议了一会到达绍兴后的军事部署，喝了几盏茶，就各自和衣而睡。约摸到了二更时分，除了警戒的军士，其他军士俱已睡去，整个营地一片寂静，只有几堆没有燃尽的篝火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将军，将军，你可要为民女做主啊。”正在睡梦中的戚继光忽然听到一个女子飘渺的声音，这声音虚弱中透着凄厉，急促中透着哀伤。戚继光猛地直起身，把手探在床边的长刀上道：“谁？谁在说话，你出来。”然后下榻往帐外走去。奇怪的是当他掀开大帐的帐帘时，却发现外面的士兵都不见了，连帐边站岗的亲兵也不知所踪。戚继光可不是鼠胆之辈，他把长刀一横，大踏步往前走去，这个时候刚才的声音又在竹林深处传来：“将军，为民女做主啊。”

戚继光就顺着声音继续探寻，终于在竹林深处发现前面十步外，有一名全身黑色纱衣的女子，与他背对而立。“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在深夜呼唤本帅的名字，姑娘，你我素不相识，又是何事要本帅给你做主呢。你，回过头来。”黑衣女子道：“小女子本是绍兴城叶家的大小姐，尚待字闺中。只因半年前有一日那马蚰与家父在园中闲谈时，我去送茶被他相中，就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开始是说提亲，后来见家父不允，就恼羞成怒来硬的，派兵到我叶府强抢，父母与其理论，被他的手下乱刀砍死，府中家丁丫鬟无一幸免，悉数被杀。

我被他抢入营中强行霸占，我趁他熟睡欲杀之，被他察觉，将我送给他的部下，蹂躏数日之后将我运出城活埋于此。”女人说完就啜泣起来。“姑娘所言俱是实情？你回过头来让本帅看看。”戚继光向前一步道。“小女子无意冒犯将军，但在阴曹地府我诉冤无门，阎王判官混淆是非比阳间更甚。我去找那马蚰索命，被他提前发现端倪，请了道门开光法器，我已是奈何他不得。小女子现在是孤魂野鬼，走投无路，生前就闻听将军英名，知道将军公正无私，军纪严明。今日恰逢将军虎威途经此地，万般无奈，冒着被天诛的风险来向将军告这个阴状，还望将军能替小女子伸冤雪恨。”

女鬼背对着戚继光行了一个万福。“你且回过头来吧，若你所言非虚，本帅定为你做主。”戚继光好奇心还挺重。“不是小女子不肯回头，实在是样貌可怖，怕惊吓到将军。”女鬼轻声道。“姑娘说笑了，本帅南征北战，阅人无数，杀人无数，战场上刀口舔血，什么样的可怖没见过，你只管回过头来吧。”戚继光正色道。

于是，那女鬼缓缓地回过了头。戚继光吓醒了。

戚继光醒来后，一身冷汗。发现自己还在榻上，只是手中紧攥着刀柄。他起来倒杯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梦。”睡意全无的他在案前看兵书坐到了天亮。

天一亮，邵仪就过来请示队伍是否马上启程直赴绍兴城。戚继光道：“慢，你随我来。”说着起身按照梦中的步行轨迹走到了竹林深处女子站立的位置。然后将梦中女子所言说与邵仪。邵仪大吃一惊道：“将军，这果然是鬼话啊。鬼话可信否？”戚继光道：“你即刻命人在此处挖寻尸骸，鬼话可不可信，就看此举了。”邵仪一挥手，上来四五名手持铁铲的军兵马上就挖了起来，不多时，其中一名军士就叫道：“将军，这是有头发。”戚继光马上过来道：“将尸身完整挖出来看。”等尸身整个挖出之后，戚继光分明看到那女尸穿的是黑色纱衣！然后对邵仪道：“此鬼话可信也。”

然后令军兵将叶姑娘的尸身好生安葬，并在灵前说一定为她及家人伸冤雪恨。

走出竹林翻身上马的时候又对邵仪说了一句：“马蚰所为，连倭寇都不如。”“将军，他可是严嵩的人。”邵仪骑马追上来道。“他就算是皇上的人，本帅也非杀他不可。驾！”戚继光一鞭子下去，马吃痛疾驰。

绍兴城的守兵去报告马蚰说戚继光到城下的时候，马蚰正在酒楼看歌舞。他一把推开正在给他喂酒的风尘女子道：“他还真的来了，你们都下去吧。回府。”他回去换好衣服之后来到城门楼上对戚继光道：“戚帅，台州防务都巡察好了吗？这小小的绍兴城，有我马蚰坐镇，你还不放心啊。”邵仪催马上前用马鞭指着马蚰道：“马将军，我们从台州赶来，一路劳顿，请快开城门吧。”

马蚰虽不想让戚继光来绍兴，但他们毕竟是上下级关系，戚继光怎么说也是皇上认可的都司佥事，绍兴也是他的辖区，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下属不给上司开门是说不过去的，思虑了片刻之后，马蚰还是下令给戚继光开了城门。

城门是开了，但是他在绍兴的五千人马几乎都是他的亲信队伍，他私下里密令把戚继光带来的几百人严密监视起来，包括邵仪和戚继光的一举一动。

戚继光是马蚰的上司，按道理讲他来了之后，马蚰应该把最好的食宿安排给戚继光才对，但是他不是这样做的，他随意给戚继光一行人安排到一处条件十分简陋的兵站，就算对付过去了。戚继既不生气也不挑理，只是对绍兴的军务十分上心，尤其是对倭寇的防御工事问题上该如何过问不是如何过问。他这一过问不打紧，发现绍兴的明军有明显畏战心理，只是在欺压老百姓上面得心应手。倭寇忌惮戚继光的戚家军才不敢轻举妄动，倒让这些酒囊饭袋白捡了太平享乐。

有一次演练结束，戚继光试探性地问了马蚰一句：“听说你敬奉道教？”马蚰听到这句话就是一个激灵。他强装镇定道：“戚帅听何人所言？”“一名女子。”戚继光道。马蚰脸色微变道：“戚帅说笑了，末将知你一向刚正不阿，战前从不接触女子，哪里来的女子会跟戚帅讲这些。”然后带着部下上马离去。

戚继光吩咐邵仪去打听叶府所在，抽时间去看看。邵仪即刻去办。

马蚰听说戚继光去了叶府，把酒喷了手下一脸道：“什么，他去了叶府。大事不好！”然后把一个得力部下叫过来耳语一番，那部下飞快地连夜出城而去。

几天后，就在戚继光得到大量走访证据准备对马蚰动手的时候，却听到了倭寇打过来的消息。走上城头一看，果然有倭寇攻城。马蚰此时在府中拿着倭寇首领的密信恶狠狠道：“戚继光，我没那么笨，等到你来杀我，就让东洋人去跟你商量吧。”然后下令所部佯装抵抗，找机会开城门。

守城军兵得到马蚰命令后准备开城门，邵仪看到异样，大声呵斥道：“兄弟们，我们都是大明将士，怎么能让倭寇从这里过去，伤害我们的父母乡亲呢。戚帅在此，畏战者，斩。通敌者，斩。散播谣言动乱军心者，斩。逃战者，斩。”就这样，戚继光带来的五百人，以一当十，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三百名上了前线，还有两百名拿着弓弩做督战队。马蚰的军兵一下子没了注意，只得硬着头皮跟倭寇战斗。邵仪用飞鸽传书通知了台州的钟不落，说内有叛军，外有倭寇，戚帅情危，速点齐人马驰援绍兴。

钟不落一看不敢怠慢，用火炮加固台州城防之后，率戚家军火速支援绍兴。

做着春秋大梦的马蚰两天后仍未看到倭寇打进城来，就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却看到了城外密密麻麻的戚家军，倭寇早已被击退。而他手下的军兵因为畏于戚继光的威严，根本不敢听他的。他眼见大势已去，就准备带着细软从暗道跑路。

他还在收拾细软的时候，戚家军冲进府里，解除了马蚰亲兵的武装，找到了狼狈不堪的马蚰。“带走！”邵仪一挥手道。“戚继光你不能抓我，我可是严阁老的人。”马蚰被军兵押出去的时候叫道。不一会儿，邵仪搜到了那封还没来得及烧掉的密信，上面全是日文。邵仪冷笑道：“马将军挺博学嘛，扶桑语都懂。不知道我把这个交给严嵩，他还会不会认你是他的人，敢不敢说他认识你。带走。”

邵仪给马蚰戴上刑具带到了校场，戚继光端坐校场正中，邵仪，钟不落及众将官分列两旁。

“马蚰，叶府的人是否为你所杀。”戚继光大声问道。马蚰直呼冤枉，然后戚继光把人证物证都带了上来。人证是一名参与叶家屠杀马蚰亲兵和叶府幸免于难的老管家，物证是叶府屠杀现场散落的带血军用匕首和腰牌。

马蚰面对证据，无话可说。紧接着戚继光又公布其第二条罪状：通敌祸国罪。

人证是一名倭寇小头目，物证是通敌密信。

马蚰祸国殃民，实至名归，当之无愧。斩立决，死有余辜。马蚰人头滚落的那一刻，场外围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齐赞戚继光执法如山，爱民如子。叶府老管家当堂下跪磕头致谢，老泪纵横，激动万分，口不能言。

戚继光将此事上报朝廷，严嵩连忙与马蚰撇清关系，划清界限。朱厚熜对戚继光赞不绝口，下旨表彰戚继光及其所属，邵仪，钟不落护国安民有功，另有重赏。

戚继光亲自带老管家到竹林叶小姐坟前烧纸钱告慰，将斩马蚰之事述之。当夜，叶小姐托梦道恩，称三日后就要去转世，让戚将军多多保重。

天亮后，戚继光命钟不落先行回台州，然后在绍兴城开始了他新的强兵计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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