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九年(1483年)九月,岷藩仪宾夏隆突然奏称,自己当年因揭发岷世子朱膺鉟的种种不法之事,与其结怨,乞求朝廷准许他另迁他地居住,为免遭其打击报复。朝廷经过一番考量,准其所奏,让他移居宝庆府,以隔绝双方,避免冲突。
“丁未,岷府仪宾夏隆奏:‘往年因奏岷世子膺鉟不法事,革去冠带,乞徙居,以避讎嫌。’事下礼部。覆奏命迁于宝庆府。”(《明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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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隆是岷恭王朱徽煣之女溆浦郡主的仪宾,成化四年(1468年)因撺掇小舅子、时任岷王朱音垽(音yin)“拆毁公廨,侵盗官粮”,并以远高于市场价把手里的大明宝钞换成真金白银,而被革去冠带。直到次年遇赦,才得以恢复官职。这次又因状告内侄被革去冠带。那么有前科的他,对朱膺鉟的控告是否属实呢?
居丧无礼,差点无缘王爵
朱膺鉟(音pi),生于景泰元年(1450年),为岷顺王朱音垽的嫡长子,生母岷顺王妃汤氏。景泰六年(1455年)获得赐名,成化二年(1466年)十月被册封为岷世子。
岷顺王朱音垽共有六子,分别为:嫡长子岷世子朱膺鉟,嫡次子安昌王朱膺铺,第三子充城王朱膺锟,第四子黎山王朱膺鉖,第五子沙阳王朱膺铇,第六子唐年王朱膺録。诸子之中,属次子安昌王朱膺铺最为孝顺。
朱音垽不仅被“穷病”折磨得有些疯魔了,本身也罹患大明宗室的常见疾病——风疾。发病期间,安昌王朱膺铺“侍奉汤药,晨夕不离”。朱音垽大为感动,于成化十年(1474年)二月,上疏朝廷请求对其进行旌表(立牌坊赐匾额,以示表彰)。
明宪宗得知此事也感动不已,不顾礼部“亲藩旌表,旧未有例”的反对声,执意核准此事,并赐书对朱膺铺进行奖谕。时年28岁的明宪宗,在敕书中对比自己小了8岁的朱膺铺,频频以“叔”相称,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国家以孝为治,凡臣庶孝行卓著者,必旌表之,风教天下,以图成大顺。况于宗室有能惇行,可无奖谕用劝将来邪?叔性禀孝谨,爰自幼龄。因父王婴疾,每朝夕侍侧躬奉汤药。迄今岁久,益无懈怠。朕闻之叹赏再三。以为孝乃天地常经,人伦大本。叔能惇行,令闻茂著。宁不有光于宗室,有光于国家乎?”(《明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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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胞弟相比,身为世子的朱膺鉟就是个渣。
成化十六年(1480年)三月,岷王朱音垽薨逝,享年49岁,朝廷赐谥曰顺。
成化十八年(1482年)十二月,就在岷世子朱膺鉟结束服丧,即将袭封岷王之际,突然爆出“居丧不循礼”的大瓜。关注度更高的居丧期间尚且如此,遑论在朱音垽生前会有何表现。
岷藩虽然是一个穷藩,可毕竟地位摆在那里,算是武冈州的土皇帝,只要不作大死,平日里作威作福还是没问题的。如此,自然会有想要攀龙附凤,借机狐假虎威之辈围拢过来。朱膺鉟乃是未来的岷王,身边也聚拢了一批攀附之辈。
岷藩这根藤本就存在不小的问题,结出的朱膺鉟也是个歪瓜,再加上“近墨者黑”效应,自然越长越歪。父亲去世没有多少悲伤不说,竟然不顾自己丧主的身份,整日介与身边的趋炎附势者厮混在一起“博戏、饮酒”。居丧期间需要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他的所作所为明显属于违礼行为。
新到任的的岷藩承奉刘忠见状,屡屡对其行为进行禁制,由此惹怒了朱膺鉟。某日,朱膺鉟自府外醉酒而归,与刘忠相遇,酒壮人胆之下竟对着对方的头部一顿痛殴。事后尤不解气,命人将刘忠关进王府膳房,一关就是二十来天。
王府承奉虽然只是个六品宦官,可出自宫中,为皇帝所派,拥有独立奏事权。朱膺鉟的屁股本就不干净,现在又狠狠地得罪了对方,自然害怕对方在重获自由后,将自己干的那些破事给捅上去,惹来朝廷的怒火,以至影响自己袭封。因此与王府校尉万义隆、钟宁等合谋,将刘忠打杀了事。
武冈文庙奎文阁
朱膺鉟的姑父、仪宾夏隆看不过眼,遂为入府为刘忠求情,试图让朱膺鉟放人,结果遭到迁怒,时不时地被找麻烦。忍无可忍之下,将刘忠被害的前因后果上奏朝廷,并检举揭发朱膺鉟毁坏金册,逼奸庶母等事。
明宪宗大为震怒,当即派亲信太监司礼监佥书萧敬,大理寺丞张锦,锦衣卫指挥刘纲前往武冈,会同当地的镇守太监、巡抚、巡按等组成联合调查组进行勘查。从调查组的成员就可以看出,明宪宗对此的重视程度。调查结果为,夏隆所奏基本属实。
明宪宗就此作出判决,岷世子朱膺鉟被革去冠带、停封,其余人等也依各自罪行,受到相应惩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揭发此事的夏隆,竟然因为“奏事不实”,也被判革去冠带,齐其间估计有皇帝陛下恼怒于他揭露此事,令宗室蒙羞的因素在。
“膺鉟狎信群小,谋死职官,奸父妾母,毁坏金册,有违《祖训》,革去冠带,不许请封,仍下敕切责。万义隆故用凶器加功敺死平人,即斩之。钟宁等拨置陷害,杖一百,发原籍为民。知杀人而左右之者一人,同博戏者四人,俱发广东边卫充军。夏隆奏事不实,(革去冠带)。”(《明宪宗实录》)
朱膺鉟被“革去冠带,不许请封”后,岷王府的祭祀事宜暂时交由岷顺王次子安昌王朱膺铺主持。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八月,安昌王朱膺铺薨逝,享年31岁,朝廷赐谥曰怀僖。
随着朱膺铺的去世,岷王府的主事人再次出缺。而朱膺鉟被革已三年,时间足够冲淡他所犯下的罪行。这让支持他的一方有了合适的借口,上至岷顺王妃汤氏,下至岷藩长史、教授等纷纷上疏朝廷,请求恢复岷世子朱膺鉟的冠带,管理府事。其中尤以江川王朱音垫为最。
朱音垫是岷藩硕果仅存的两大“音”字辈宗室元老之一,他求封时曾被嫂子联合先王朱音垽摆过一道,差点与王位无缘,可他并未因此对大宗隔岸观火,甚至落井下石。反而比堂兄、朱膺鉟的亲二叔南渭王朱音戠还积极,自成化二十一年起连连上疏,为朱膺鉟说好话。
“(成化二十二年九月)壬子……江川王音垫奏:‘岷府自从顺王薨逝,世子膺鉟缘事,藩邦无复纲纪。蒙命安昌王膺铺暂主祭祀,未几病故。臣见膺鉟自带冠带至今四年,悔悟自新,略无过犯。乞赐恩宥。复其冠带。统率臣僚。俾得奉守藩国。’”(《明宪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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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礼部都被朱音垫的行为打动,奏称“江川王所奏情词迫切”,请明宪宗法外开恩。明宪宗因此同意恢复朱膺鉟的冠带,让其管理府事,并拿朱音垫等屡屡上疏为其求情之事训诫朱膺鉟,要求其悔过自新好好做人。
“尔母岷顺王妃汤氏及江川王,并长史教授等官,前后数次奏称,尔自革冠带以来悔悟自新,略无过犯,乞复冠带,令管府事。夫人有过贵乎能改以迁于善,兹允所奏遣司礼监左监丞郭敬赍敕来府,复尔冠带,令尔仍管理府事。而今而后尔须正大持身,毋恣肆淫泆礼。” (《明宪宗实录》)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七月,朱膺鉟获准袭封岷王。
死性不改,内宅不宁
弘治元年(1488年)九月,以阳武侯薛伦为正使,吏科右给事中王质为副使,持节赴武冈册封岷世子朱膺鉟为岷王,王妃庄氏为岷王妃。“居丧不循礼”之事,算是彻底翻篇了。
弘治二年八月,岷王朱膺鉟上疏求书,明孝宗赐予《洪武正韵》、《为善阴隲》、《孝顺事实》等各一部。看来这是准备响应老祖宗的号召,做一个醉心文学的贤王了。
但是且慢,这只是朱膺鉟的伪装,袭爵后学聪明了,以至于连明孝宗都被他所迷惑。
弘治九年(1496年)四月,明孝宗下旨,将庞泮等四十二名给事中,刘绅等二十名监察御史统统打入锦衣卫昭狱,几乎让大明的科道监察系统陷入瘫痪。如此大案,并非涉及什么国本大事或朝廷党争,仅仅是因为朱膺鉟这位岷王殿下控告武冈知州刘逊。
为节省民力,明朝宗室的禄米,从藩地或周边州府就近拨付,岷藩的禄米正是由武冈州负责。此次武冈知州刘逊给岷王府输送禄米的时间,比规定得稍稍晚了点。这让本就穷当头的岷王朱膺鉟大为光火,双方因此产生矛盾。之后朱膺鉟怒而上奏朝廷,弹劾刘逊在任期间犯有诸多不法之事。
武冈古井——武陵井
鉴于朱膺鉟袭爵之后良好的表现,明孝宗在官员与宗室之间,选择了相信岷王,命锦衣卫将刘逊缉拿进京,进行处置。不成想这道旨喻激起了科道官的不满。
科道官,是六科给事中及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的合称。给事中,属于“谏官”,对皇帝的旨喻也拥有封驳权,明代在六部各设给事中,故称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明代因十三布政司分设十三道监察御史。科道官的品秩虽然只为七品,可职权相当之大。
锁拿刘逊的旨意一下,以刑科都给事中庞泮、湖广道监察御史刘绅为首的科道官纷纷上疏,提出抗辩,归纳起来有两点:
其一、刘逊“愆期”拨发岷王禄米固然有错,可朝廷不应偏听偏信,况且涉案人员多达大几百人,如今只逮拿刘逊一人进京,难以对此展开审理,法司也不好结案。
其二、锦衣卫属于朝廷亲军,非图谋不轨或妖言惑众这等重大案件不可轻动,为了些许小事出动锦衣卫,实属小题大做,也有违祖宗本意。
有鉴于此,他们提出应当令法司行为湖广,命当地的镇守太监、巡抚、巡按等官员组成调查组,前去勘查。如此,是非曲直便可大白于天下。
不成想一向以老好人面目示人的明孝宗,这次竟一反常态,表示州官被亲王弹劾,岂可视为小事,继续命锦衣卫逮问刘逊,并称科道官“不谙事体”,将他们打入昭狱。
这一判决显然是在光明正大地袒护朱膺鉟。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弘治十年七月,岷王朱膺鉟再次上疏言事,宣称王妃庄氏不孝,言下之意是想让朝廷下旨废了庄氏。
事涉岷王府家事,明孝宗不再袒护,而是命湖广巡抚等前去堪核。调查的结果是,朱膺鉟所言不实,内中别有隐情。
岷王妃庄氏是朱膺鉟的继妃,其原配为长沙卫指挥使武英之女武氏,于成化三年(1467年)九月被册封为岷世子妃。武氏早逝无子,又继之以庄氏。庄妃同样无子,且不受宠。
武冈古城墙
朱膺鉟最宠爱的女人为董氏。董氏因为他生了庶长子朱彦汰,而获得夫人诰命,成为岷王内宅仅次于王妃庄氏的存在。既受宠又有儿子做后盾的董氏恃宠而骄,竟不顾妻妾之别,屡屡挑衅、欺压庄妃,最后竟生出非分之想,抓着庄妃因妒忌而在妇道上有所欠缺的机会,意图将其拉下马,借机上位。
得知内情之后,明孝宗对三人都进行了惩戒。庄妃及董氏被暂时革去封号一年,等改正之后再行恢复。朱膺鉟本人以“不能正身齐家”,遭降敕斥责。
“癸亥。初,岷王徽焲(当为膺鉟)奏其继妃庄氏不孝。下巡抚等官覆勘,无实。上以王不能正身齐家,致庄氏妒忌不执妇道,夫人董氏恃宠欺嫡,有乖名分,俱降敕责之。妃、夫人俱革去封号一年,待能改过,令本府以闻。”(《明孝宗实录》)
阿越说
弘治十三年(1500年)八月初四,岷王朱膺鉟薨逝,在位13年,享年51岁,朝廷赐谥曰简。
岷藩历来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岷简王朱膺鉟不知道是否遗传了爷爷岷恭王朱徽煣凉薄的天性,他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孝心,为父居丧之时“不循礼”不说,还亲自动手给老爹编织了一顿绿帽子,为此差点与即将到手的岷王爵位说再见。若是岷顺王朱音垽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即便如此依然凶性不改。革去冠带面壁思过期间,迫使姑父夏隆远走他乡。袭爵之后,又因小事诬告朝廷命官,还干出“宠妾灭妻”之事。如此“人才”,死后竟然能得到“简”这个蕴含褒义的盖棺定论,只能说“老天”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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