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上颂扬金田起义，称其反封建精神鼓舞着千百万农民群众，为推翻封建的土地制度而斗争。且不说屠龙者后来堕落成了恶龙，其实金田起义的初衷也并非是要造反。有几个疑点：起义是瞬发的还是持续的；拜上帝会的势力范围为何没有连成一片；大财主韦昌辉为何抛家舍业投身造反。本文笔者就以广西“土客之争”的角度重构金田起义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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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田起义之于太平天国运动，就如武昌起义之于辛亥革命，是拜上帝会建立政权武装斗争的重要事件。类似武昌起义的偶发（四川保路运动、起义名册泄露），金田起义同样是大势所趋下由广西土客冲突激化引发的偶发事件，金田起义实际上是散布在紫荆山区附近的拜上帝会信徒携家带口向金田村聚集，被官府团练拦截后的一系列冲突斗争。这场起义不是洪秀全几个人插根旗杆喊句口号干仗就完事了，而是拜上帝会信徒一系列迁徙、冲突、斗争行动的统称，解开这场错综复杂起义的钥匙正是广西“土客之争”。

电视剧《太平天国》韦昌辉（刘兵饰）

韦昌辉（1823年—1856年），太平天国北王，太平天国运动前期重要人物，拜上帝会组建团营和金田起义的主要执行者。萧朝贵主政拜上帝会时期，信徒韦昌辉因其金田村大地主的身份，受到萧朝贵的扶植拉拢，得以跻身拜上帝会高层。紫荆山区的金田村韦家也成为拜上帝会的重要联络点和指挥部，是金田起义的策源地。而作为大地主的韦昌辉为何会选择变卖家产，投靠“无产者联盟”拜上帝会，这其中自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广西紫荆山区一带许多乡绅的先人是明朝覆灭时，从兵祸连天的华东迁到此地。 他们手中的土地多是在地方官府的默许下，以武力从当地瑶民手中夺来，或以极低价格买下。至清朝末年，这些乡绅在当地的势力已是盘根错节，家族首领凭借巨额财富供给子弟考取功名或捐个官做。他们以联姻等方式形成一个稳固的本土势力，集资修建庙宇来表达对当地官府的感恩戴德（古往今来一个套路）。当地乡绅的代表人物王作新正是因为干王庙被砸，两次率人捉拿冯云山。

清朝官府政令的基层执行有赖于这些本土乡绅，他们也以清廷的名义来维护地方的基本秩序。金田村的各大家族组建团练（类似保安）和地方规划，他们对村里的外来人戒心极重。严格筛查每个人的姓名、籍贯、家庭成员、职业、人际关系，本地人或外乡人等情况，一旦发现谁与盗匪有牵连，立即赶走或扭送官府。可见本土势力盘结如铁桶一般，这和紫荆山区的山地村落情况截然相反，很不利于拜上帝会招募信徒。但这套手段也出了纰漏，有钱有势的韦昌辉家族因为血缘混杂，被这种核查方式排除在外不得加入团练，反而成为了拜上帝会打入金田村的一枚楔子。

金田村位于桂平县城与紫荆山之间的水陆要道，土地肥沃，农产丰饶。其中一个家族以开采铅矿、开当铺、农耕而致富。家法中禁止族人嫖妓、赌博、酗酒、吸食鸦片等，违者将以“监禁终身”论处。为保家势盈泰，统一收缴族人所得，严格控制族人的开支花费。他们以“金”为计量单位，一金大致等于一个贫苦手工者或农民一月的工钱。规定娶媳妇三十金，嫁女儿二十金，老人丧事四十金，每月家储稻米不得超过五十公斤，燃灯、食油二十斤，盐十斤等等。由此可见，拜上帝会的戒条与圣库制度对此家法多有借鉴，高层是以管理家族的方式来管理信徒。

当代广西省桂平县金田村风貌

拜上帝会信徒分布的主要四块区域，被崎岖的山地相隔，这其中或由充满敌意的非客家人控制，或由各山头的盗匪控制，或由地方官府掌控。晚清的广西地界已有十多起与天地会相关的土匪暴乱，而以香港为基地的英国在华舰队，对盘踞在南海的中国海盗发动猛烈攻击。海盗们的据点被毁，残余势力逆河而上，逃入广西内河成了河匪。临近的省府自扫门前雪将麻烦（盗匪）赶到广西，广西当地官员也是坐看事态一步步恶化。整个广西地界如同一个蓄满燃料的火药桶，只待一丁点火星来将其点燃爆炸。

拜上帝会在广西有四块势力范围，大致在桂平县城西方、北方，呈半弧形分布。若以这四块区域的外缘计算，东西长约96里，南北长约128里。核心区在紫荆山山脚平原一带富裕的金田村，其余分别是赐谷村一带、鹏化山一带、象州地界的花里一带。彼此间的联系并不容易，洪秀全和信徒们常在夜间半夜三更到五更之间往来走动。他们手提灯笼，并肩而行，有一次洪秀全未按照约定便骑马先行结果险些出事，受到了天兄（即萧朝贵）的严厉斥责。

当地士绅王作新认为拜上帝会信徒败坏乡里风俗，他愤恨不已数次带领手下团练抓捕冯云山等人。双方积怨已久，投书申冤和国际条约（鸦片战争后清廷允许基督教自由传播）辩护都不起作用。拜上帝会高层不得不四处向信徒筹款来救人，可还是常有入狱信徒被严刑拷打致死，甚至官府乡绅们进行数次抓捕以勒索银两。血的代价扭转了洪秀全过于忍耐谦卑的态度，他将统治中国的满人及其官府爪牙定为应予以消灭的妖魔。1850年初拜上帝会高层开始组织训练几十人组成的卫教军（太平军雏形），以解决不断升级的各种摩擦。

拜上帝会与官府乡绅之间的冲突不断升级，开战已是在所难免。1850年秋各地太平军首领开始陆续集结武装队伍，拖家带口地向金田村开拔。同年10月底洪秀全下达动员令，命所有信徒整装待发，多备火药粮食，但强调高举起义大旗还为时尚早。两万余太平军将士家眷齐聚金田村，取得了蔡村江、牛排岭两战胜利。1851年3月洪秀全正式宣布建立太平天国，一场席卷满清南方各省的风暴即将来袭。

集结到金田村的拜上帝会团营

历来的中国老百姓但凡能有口饭吃，都不至于把全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面对乡绅与民众、本土大族与外来客家不断激化的矛盾，晚清广西官府不求妥善协调，反而偏袒一方来和稀泥。官员无视客家人只需片瓦遮身，有一立锥之地的基本生存诉求，从根本上说这是清廷只代表少数特权阶级的表现，而他们再苦一苦民众的做法必将迎来如暴风骤雨般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