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劫【3】 乡野村姑也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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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巴思本想自己一刀下去，申步启必定身首异处，岂料眼前白影一闪，申步启平地移开三尺，不禁吃了一惊，但见马龙姬一只玉臂堪堪离开申步启肩头，心说怎么，是这女子救了申步启？愕然间凝神细瞧，只见马龙姬身形修长，面目清秀，身穿烟青罗裙，斜背一只白包袱，身负一件裹着青布的长条物件，一张脸庞秀丽无比，犹如雪中梅苞，粉白嫩红，两汪秋水寒烟氤氲，射出两道摄人心神的寒光，当下也不多想，挥手指着马龙姬道：“小贱人，胆敢在本官面前逞能！”

马龙姬秀眉微蹙，心说此人身为千户府统领，却全然不知礼数，只会大呼小叫，当下便不想理睬，只将一双杏眼斜睨着他。

茂巴思见她态度轻慢，不免怒火中烧，沉声骂道：“小贱人！不想活了！”

马龙姬心说狗鞑子装腔作势，待本姑娘教教你如何做人。当下仍不答话，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冷笑，只待他出手攻来便给他一个下马威。

立在马龙姬右手边的三妹龙声暗暗皱眉，心说这位千户长真是不知死活，我大姊武功深不可测，号称江南女霸王，当今天下能与我大姊齐名的也只有镇北大王李廷瑞一人，倘若这千户长不知好歹，跟我大姊动刀动枪，只怕我大姊顷刻间便将他杀了。可是这厮到底是官府中人，若真将他杀了，那便是与朝廷做对，从此身负死罪。眼见大姊强压怒火，蓄势待发，茂巴思又蠢蠢欲动，一场打斗在所难免，急切间心念电转，心说我且跟这千户长大人胡搅蛮缠一通，将他的注意力引开，叫他别去惹我大姊。当下将一双玉掌叠在腰间，学那淑女模样朝茂巴思款款施礼，莺声燕语道：“统领大人，且请息怒！我大姊在大人刀下救人，并非为了逞能，而是为大人着想，帮大人避免犯错。”

茂巴思不明其义，愕然道：“胡说八道！老子奉皇命行事，何错之有？”

龙声粉面含春道：“若我大姊不救申吏目，大人恐要错杀好人。”

茂巴思脸上一怔，心说这小贱人是傻子吗？申吏目拿刀杀她，她不恨他，反说他是好人，当下冷哼一声：“真是乡野村姑，蠢到极点！申吏目这厮拿刀杀你，你却说他是好人？”

龙声莞尔道：“申吏目拿刀杀小女子，小女子自是心中有气。但是申吏目对大人的忠心，对大元帝国的忠诚，大人却是不能不知。”

茂巴思听得好奇，心说怎么，那申吏目逆我心意杀这小贱人竟是出于对本官和大元帝国的忠心？当下并不打断她，凝神听她言语，只见那小贱人巧舌如簧道：“大人有所不知，申吏目将我姊妹许配给他两个部下本是一片好心。虽说他两个部下职位卑贱，但毕竟也是大人的手下，大元帝国的差役。两人为大人劳碌多年，到如今连个妻室也没有，岂不有损大人和大元帝国的脸面。故此，申吏目将我姊妹许配予二人，也是为保全大人和大元帝国的体面。大人也不想想，申吏目连大人的衙役讨不到老婆也要顾全，对大人如此忠心，岂不是大大的好人。既是好人，大人本该给予奖赏，可大人不给奖赏不说，反要杀他。如若此事传到外人耳中，尤其是教南人知道了，日后还有谁愿为大人效劳？因此，我大姊从大人刀下救人，岂不是帮大人避免犯错又是什么？”

龙声对茂巴思与蒙元朝廷大加讽刺，常人一听便知，但茂巴思色迷心窍，又以身为大元帝国的官员自傲，竟尔不觉她话中带刺，反觉她句句在理，当下展颜道：“小娘子所言甚是！本官暂且将申吏目的人头寄在他肩上。现下请三位娘子随我回府。”

茂巴思原欲依照朝廷律令将三女抓去投入军牢，可是眼见三女或娇或俏，风神各具，不免心痒难搔，欲将三女直接掳到千户府去收为妾室。

龙声莞尔道：“这个嘛……尚请大人见谅！小女子姊妹三人决计不能去大人府上。小女子姊妹三人身逢乱世，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得良缘佳配。如今白莲教下红巾军四处杀人放火，匪徒如云，官兵匪军追来杀去，田渠路边积尸遍野，我姊妹三人可不想找个成天把脑袋别在腰间的军汉守活寡。”

茂巴思听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已然猜中他心思，诅咒他被红巾军杀头，不觉心下火起，勒令手下上前强拿姊妹三人，突然想起马龙姬从他刀下救申吏目时手法之快，劲力之强，从所未见，不觉心底倒抽一口凉气，心说此女丰神俊秀，腰似拂柳，却似有绝世武功在身，莫要惹恼了她，且先将这两个年纪小的弄回府上再言，当下佯作开明，转头目视马龙姬道：“本官念你与申吏目有婚约在先，今日网开一面，放你和申吏目一马。”随即瞪视申吏目道：“申吏目，今日你欺瞒本官，本官念你初犯，平日做事勤恳，暂不追究，现下带着你未过门的妻子滚吧。”

马龙姬冰雪聪明，见他故意将她晾到一边，好去对付她两个妹妹，不觉好笑，仍只立在原地冷眼瞧他接下来如何作为，只见茂巴思转眼望向龙画、龙声二人，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你们两个必须跟本官回千户府。本官自有绫罗绸缎、好吃好喝招待。”

二妹龙画见茂巴思铁了心在她和三妹龙声身上打主意，心知此人色迷心窍，绝不会轻意放过她二人，心说既如此，本姑娘索性把话说绝了，让这厮断了非分之想，当即粉面一凝道：

“统领大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姊妹二人不想嫁人，便不想嫁人，你何必为难我们。就算你将我二人强行抓去贵府，我二人也必定宁死不从！”

言语间，申家村上空燕疾降，一道闪电刺破苍穹，滂沱大雨卷地而来，豆大的雨点打在众兵的甲衣上乓乓作响。茂巴思早被龙画这几句斩钉截铁的话激怒，又见雨势迅猛，再无半分耐心，当下破口大骂道：“小贱人！本官请你去千户府，那可是抬举你。你若不肯听从，本官便抓你投入军牢，叫千百个士兵骑在你身上，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到那时再看你有何本事跟本官叫嚣？”说话间，目光左指，示意左首一名手下上前抓人。

那名手下正欲驱马上前，却被茂巴思右手边一名校官模样的人抢先一步。那人名叫赫巴鲁，大约三十来岁，头颅硕大，腰圆如熊，身穿玄色铁圈铠甲，手持一柄狰狞的狼牙棒，五官与茂巴思颇相似，可是脑袋两边斜伸出一对又尖又长的覆满灰毛的狼耳，如同怪物一般令人震恐。

赫巴鲁是茂巴思手下，也是茂巴思同父异母的兄弟。茂巴思的父亲因见他老大不小，成日只知喝酒赌钱，不学无术，便将他送到茂巴思府上，让茂巴思这个当兄长的指点他，教他做点正经事。

茂巴思本想让这个不成气的弟弟在身边混几天便送他回去，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料这赫巴鲁最喜争强斗狠，但有打架杀人的事必定赶在别人前头。茂巴思暗暗叫苦，屡次私下教训他，岂知他表面应允，实则依旧我行我素。

赫巴鲁平常去窑子里吃喝嫖赌，服侍他的全是南人女子，对南人女子从来都是随意打骂，全不当人看。他见龙声和龙画不住地叽叽喳喳，早听厌烦了，心说我兄长也真是，似这等不知好歹的贱婢跟他啰嗦什么，一棒打死算了，觑见茂巴思朝左首士兵递眼色，以为兄长终于动了杀心，当下双腿一夹坐骑，抢先来到龙画跟前，用狼牙棒指着龙画的鼻尖道：“不知好歹的贱奴才，去死吧！”呜的一棒打向龙画头顶，可是棒到中途突然转向，势挟飙风扫向龙画身侧的马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