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云辉

战鼓惊天，杀声动地，飞矢如蝗。淮南战场上，南唐战舰将后周大将赵匡胤所部重重围困在十八里滩砦。后周军拼死抵抗，伤亡惨重。一员南唐战将身穿厚甲，一手持刀一手握盾，神勇无比率敢死队不断冲击后周军防线。后周军被吓破胆，“众莫敢当。”赵匡胤眼见防线将被冲破，急令神箭手狙杀敌将。神箭手拈弓搭箭，敌将应声倒地。南唐军群龙无首作鸟兽散，赵匡胤趁机率部追杀突出重围。

这个生死关头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神箭手，正是 赵匡胤心腹爱将张琼。

（一） 太祖救星

张琼“少有勇力，善射”，后周时投军赵匡胤麾下，因箭法精准而屡立战功，成为赵匡胤斩首敌将的狙击手。十八里滩砦解围，仅是他军事生涯中一次正常发挥。他名垂青史的战绩，并非这次突施冷箭狙杀敌将打开缺口挽救全军，而是舍生忘死为赵匡胤充当人体盾牌。

淮南鏖战正酣，后周军猛攻寿春城。赵匡胤杀红了眼，亲自“乘皮船入城壕”指挥战斗，被守军认出，“城上车弩遽发”，椽子粗的箭矢雨点般射向皮船。千钧一发之际，张琼“亟以身蔽太祖”，被射中大腿，血流如注。张琼中箭倒地，“死而复苏”，醒来后发现，箭头深嵌到大腿骨缝间，“坚不可拔。”他强忍剧痛，“索杯酒满饮，破骨出之，血流数升，神色自若。”赵匡胤目睹“关云长刮骨疗伤”情景重现，对其充满敬重。张琼凭忠诚与鲜血，赢得赵匡胤的进一步信任与重用。

赵匡胤称帝后，破格拔擢张琼担任禁军首领。张琼恪尽职守，守护皇宫安全。殿前都虞侯赵光义因工作需要调任开封府尹前，与皇兄商议选拔合适的继任者。赵匡胤直接点将：“殿前卫士如狼虎者不啻万人，非张琼不能统治！”于是，张琼接过赵光义的接力棒，成为殿前卫士统领和赵匡胤的守护神。

（二） 轻侮史珪

赵匡胤依托兵权在手发动陈桥驿兵变篡周建宋后，因得位不正，又恐“黄袍加身”手法被手握重兵的武将们粘贴复制，于是重用一批下层军官暗中监督其上司，赋予他们直接密告的特权。在这些御用特务中，史珪与石汉卿尤为出名。

史珪以英勇善战晋升为小校，鞍前马后追随赵匡胤，被赵匡胤提拔到身边视为心腹。宋建后屡次升迁，对宋太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宋太祖因初登帝位心中没底，“欲周知外事，令珪博访。”史珪伸长鼻子满京城嗅，使尽浑身解数，打探到几件秘闻向皇上汇报。宋太祖令人核实，“验之皆实。”史珪由此更受信任，开始利用特权作威作福。

史珪查知有个百姓卖给官府的货物价格过高，立即告发他欺骗官府，必须逮捕法办，招致大小商铺店主心怀怨恨，闹得沸沸扬扬。宋太祖闻讯，针对史珪拉大旗作虎皮的做法特意下诏，指出该百姓的做法在官府公示发布之后，应该“一切不问。”发声后，“自是珪不敢复言。”

一日，宋太祖阅毕奏章心情大好，自言自语道：“近来朝廷和地方任用的官员，都是人才啊！”史珪却兜头泼冷水：“官家，现在的文臣，可未必都是好官！”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呈送满脸疑惑的宋太祖：“比如德州知州梁梦生就不是只好鸟！他欺负蔑视刺史郭贵，几乎把人家活活逼死！”

原来，德州刺史郭贵调任后，国子监丞（相当于今国立大学校监）梁梦升出任德州知府。梁梦升因郭贵留在德州的亲属及下属在自己上任后仍然不收手，继续从事非法买卖牟取暴利，于是毫不留情一网打尽“以法绳之”。郭贵恼羞成怒，倚仗平日与史珪是铁哥们，立即“遣人以其事告珪”，请他择时给梁梦升上眼药。史珪一口答应，将此事写在纸上随身携带，等待良机为郭贵代言。

宋太祖看完纸张上的文字，轻蔑一笑：“这必定是郭刺史做的事违法乱纪！梁梦升，是个真正清廉强干的好官！”他把纸交给中书省，指示道：“立即任命梁梦升担任赞善大夫，且授其左赞善！”史珪偷鸡不成蚀把米，时常怏怏不乐。

史珪上蹿下跳，惹得顶头上司张琼十分不满。史珪不思悔改，反而勾结石汉卿，对张琼展开疯狂报复。

（三） 惨遭毒手

石汉卿与史珪是同事，同属张琼部下，均为殿前禁军小校。他与史珪倚仗宋太祖信任，明目张胆公开监视调查朝中武官，虽官职不高，却凌驾于武官之上颐指气使，一副小人得志嘴脸。武官们投鼠忌器，敢怒而不敢言，任由二人飞扬跋扈。张琼却“老虎推磨----不吃这一套！”他自恃与皇上有过命交情，又是二人顶头上司，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时常当众“轻侮之”，称他俩为装神弄鬼的“巫婆”。

小人报仇，一天嫌晚。二人被张琼丢尽面子，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挖空心思捕风捉影为张琼罗织出几大罪状：擅自乘骑官马，无视皇家尊贵；平定李筠叛乱后顺手牵羊，私下收纳李筠家仆多名，居心叵测；暗中组织收买并训练百余名亡命之徒，图谋不轨；诬陷皇弟赵光义担任殿前都虞侯时收买人心拉帮结派，居心不良；独断专行，“恣作威福”，使“禁军皆惧”......

宋太祖接到密告，气得七窍生烟，命令逮捕张琼，严加讯问。张琼不明白宋太祖何以翻脸无情，自忖问心无愧，拒不承认每条指控且骂骂咧咧。他的强硬态度激怒得宋太祖恼羞成怒，下令对亲密战友大刑伺候。石汉卿公报私仇，亲手举起刑具对着张琼劈头盖脸一通暴打。张琼被打得体无完肤“气垂绝”，依然拒不认罪。宋太祖暴跳如雷，令人把他拽出宫殿交给御史继续审讯。

张琼看出宋太祖要下毒手，万念俱灰，被绳捆索绑途径家门附近时，解下腰带哀求押送者转交老母当遗物。他在狱中受尽折磨，始终一言不发。御史揣摩宋太祖心意，在零口供情况下完成完美的讯问卷宗，宣告张琼谋反案罪名成立。宋太祖心满意足，大笔一挥，皇恩浩荡将救命恩人“赐死于城西井亭。”可叹张琼戎马一生，最终死于小人与君子合谋之手。

张琼遇害后，武将们更是万马齐喑。一些正直的文官义愤填膺为张琼鸣不平：“张琼绝无谋反之心！他‘家无余财，止有仆三人！’”宋太祖“猫哭老鼠——假慈悲”，表现得后悔莫及，为推诿责任，故意把屎盆子扣到石汉卿头上：“汝言琼有仆百人，今何在？”石汉卿狡辩：“臣的意思是，张琼的手下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士！”宋太祖流着鳄鱼眼泪，诏令以优厚条件抚恤张琼遗属，宣告“张琼谋反案”至此结束。

（四） 杀一儆百

表面看，张琼死于小人陷害，足证小人可恨可恶！但是，张琼性格暴躁，毫无心机，盛气凌人又口不择言。这样的性格缺陷，注定其悲剧结局。因为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里、任何团队中，都是搅坏一锅汤的老鼠屎。史珪与石汉卿固然是小人，但他们无非是将张琼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真正要砍他脑袋祭旗的人，正是宋太祖。

宋太祖处死张琼，目的在于杀鸡儆猴。他以不光彩的手段篡周建宋后，先有李筠与李重进明目张胆起兵反叛，后有从同事变臣子的口服心不服的文官武将，北方北汉捣乱，南部南唐虎视，西有巴蜀独立，处境可谓内忧外患、危机四伏。此刻，唯有杀人立威，方能震慑诸将，增加凝聚力以巩固皇权。因此，他特意选择张琼为牺牲品警告文臣武将：我连救命恩人都舍得杀，你们的功劳还大得过他？

也正因如此，张琼才成为赵匡胤建宋后杀害的唯一后周旧臣。张琼之死虽是冤案，但宋太祖了解实情为其平反后，并未追查诬陷者的责任。史珪毫发无损，依然甘当宋太祖鹰犬南征北战，于61岁时善终；石汉卿七混八混，混到殿前都虞侯高位，北伐时战死沙场。

因此，张琼之死昭示后人：防小人固然重要，防君子更为重要！小人只能处心积虑设法使你送命，君子却可以利用权力直接要你的命！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六十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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