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皇权是如何变神秘的

皇权存在的基础，就是广阔的小农社会。

在广阔的小农社会中，只要出现了统一的中央政府，它必然会出现高高在上皇帝。这与人们的思想无关，只与现实的利益博弈有关。

广阔的小农社会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普遍的人都生活在封闭、孤立、分散的环境中，他们在维护自己共同利益时，很难实现有效的团结协作。

在这种社会中，统治者就很容易让自己的权力，变得越来越神秘、越来越神圣；更可以让自己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

最初的人类社会，因为生产力落后，所以只是以氏族、部落的形式存在。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最高权力，通常并没有任何神秘可言。一来，这种权力是非常有限的，二来，这种权力的来源也显而易见，因为谁也能看出来，它就是现实博弈出来的。

这种权力通常只能支配几百、几千人罢了。在这种背景下，权力者如果不能代表大家的利益，竞争者很容易在大家的支持下，取代他的权力。

这种背景下的权力，通常是难以实现世袭制的；因为最高权力者如果不能代表整体的利益，那他的反对者、竞争者，可以随时取得大家的支持而取代他。毕竟在几百、几千人的小型社会中，实现串联、团结相对容易。

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社会渐渐发展成几十万、上百万人规模的组织后，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最高权力，就变得越来越神秘了。一来，权力者会极力编造各种权力神圣的谎言；二来，这种权力的来源，也变得极为模糊和难以理解了。

更主要的是，一个权力者如果支配的人能达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之后。在一个广阔的小农社会中，任何想与之竞争的人，想迅速构建起与之匹敌的力量，都是非常困难的。

在这种背景下，人们自然会感觉皇权可以高高在上，肯定是源于一种神秘而神圣的力量。其实呢，它永远也是现实利益博弈出来的。

在广阔的小农社会中，人们想实现大规模的联合协作，本身就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最高统治者再设置各种人为的障碍，有人想挑战皇帝的权力，就会变得更加困难了。

第一、权力者在获得这种权力后，就会制订极尽严酷的法律，保护自己的权力可以二世三世的传下去。

在这种背景下，任何敢试图否定这一切的言行，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事实上，所谓十恶不赦的罪行，排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试图挑战最高权力者的言行。既然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你说起步的惩罚，应该是什么？舍得一身剐，够不够？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这种罪行起步就是满门抄斩，加点油门就是诛三族、诛九族的事。

第二、权力者还会用道德规范大家的行为。

比如，皇帝昏庸无道，还想杀害某个大忠臣，这个大忠臣应该怎么办啊？自然是应该含泪接受啊。

再比如，皇帝一心卖国，还想杀害一个可以拯救国家民族的英雄，这个英雄应该怎么办啊？自然是应该含泪接受啊。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受到世人的崇拜；因为这才叫真正的大忠臣。

皇帝英明神武，还能代表你的利益，你忠于他，这有什么稀罕的？因为随便拉出一个人来，大概率上，也会忠于皇帝。

这就好像一个公司工资高、福利好，你想呆在这个公司，一点也不奇怪，因为这就是正常人的表现。真正的问题是，一个公司经常拖欠工资，而且天天加班，你依然想呆在这个公司，那才是难能可贵的。

从这层意义上，真正的忠臣呢，从来都是超然于利益之上的。

换而言之，皇帝英明神武，我们自然会忠于他；皇帝是扶不起的刘阿斗，我们同样会忠于他；皇帝代表国家百姓利益，我们自然会忠于他；皇帝是完颜构、隋炀帝，我们也会忠于他。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说自己是忠臣，否则，你算哪门子的忠臣？

因为类似的原因，如果有人敢说，某个大忠臣，某个大英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想忠于昏君暴君，马上就会受到众多卫道之士的攻击。因为，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在抹黑这个大忠臣、大英雄。因为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这种背景下，最高统治者的权力，就开始彻底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了。

在这种背景下，他可以合法的占据最多的社会资源，并且让自己家族占据最多的社会资源，还可以让自己的这种权力二世三世的传下去。

更主要的是，他还可以从法律上、思想上、道德上、仪式上，不断强化大家接受他们很神圣、很尊贵的事实。

进入工商业社会，因为社会实现联合协作的条件更方便，所以最高统治者的权力，渐渐变得不再神秘了。

至少，从法律上、从思想上，大家都得承认，最高统治者就是为社会服务的，他能代表社会的整体利益，人们就拥戴他；他侵害社会的整体利益，人们就有权力让他下台。

至于他的儿子，如果能代表社会的整体利益，大家自然也可以让他上位。但是他儿子，如果是一个缺乏行为能力的幼儿；或是智力有问题的人，那就啥也别说了，因为这种人，怎么能代表社会的整体利益呢？

在这种背景下，最高统治者想从道德上要求大家，必须永远忠于自己、永远忠于自己子孙，就更无从谈起了。

在这种背景下，最高统治者想让大家忠于自己，必须得时刻证明，自己最代表天下人的利益。

在这种背景下，统治者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卖国的赵构，有人想取代他，从法律上、道德上就没有任何负担了。因为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就应该把他们赶下台啊。

从这层意义上，皇权的神秘、神圣，只是环境的产物。

在广阔的小农社会，最高统治者强化大家接受自己很神圣、很神秘的事实，相对比较容易；并不是因为人们思想落后，而是因为小农社会的分散、孤立、封闭等特点，让最高统治者与整个社会博弈更容易占据优势。

进入日益发达的工商业社会，人们渐渐开始普遍认为，最高统治者只是为社会服务的，并不是因为人们的思想进步了，而是因为工商业社会经济活动的密集、协作、开放等特点，让最高统治者与整个社会的博弈，越来越没有优势了。

在豪门贵族势力巨大的时代，皇权政治虽然依然很神秘，但是它会变得惨不忍睹。

在这种背景下，即使皇帝高高在上，也难免会出现元老院、议会制的。毕竟，天下就是众多豪门大佬共有的天下。

更主要的是，豪门贵族势力巨大的时代，社会资源会集中在众多家族手里；难免会出现，自古皇帝轮着坐，明年轮到我家来。

许多人总喜欢说，西方给我们带来了民主共和的思想。

其实呢，民主共和的思想，还用从遥远的西方寻找？就是从《水浒传》中也能找到一大堆。

最简单而言，梁山之上，从来都是众多头领共治的。你如果想吹捧这种现象，它就是元老院、议会制啊。

事实上，绝不是只有梁山如此，任何一个山头之上，也是众多头领共治的。关键是，老大死了，应该由来继承老大之位呢？肯定是能者居之啊！

为什么梁山好汉会有这样超前的政治思想，并能构建如此超前的权力模型呢？

显然是利益博弈决定的。

事实上，众多王朝创业初期，也都是这种权力模型。但是在广阔的小农社会中，政治集团控制的范围越来越广，最高统治者就会通过一系列削藩的行为，把权力都收归到自己家族。

最简单而言，刘邦创业的时候，兄弟们干得好，就可以封王。后来呢，刘邦通过一系列清洗，最后更是砍了一匹白马，然后让大家庄严宣誓，非刘姓者为王，天下共击之！换而言之，从此以后，天下就是刘氏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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