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八月廿三日,清世宗雍正帝在圆明园内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传位于皇四子弘历,是为日后赫赫有名的乾隆皇帝。同时,他还任命鄂尔泰、张廷玉、允禄和允礼四人为顾命大臣,更准许张廷玉和鄂尔泰配享太庙。据《清史稿·列传七十五》记载:
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着配享太庙,以昭恩礼。
在张廷玉之前,大清帝国还没有过汉臣配享太庙的先例。因此,当他得知先帝如此礼遇自己时,立即伏地痛哭并且发誓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要竭尽全力辅保新帝。
所谓“太庙”,其实就是皇帝的家庙,最早出现于夏朝,当时被称为“世室”。商朝时期被称为“重屋”,周朝时期被称为“明堂”,进入封建社会以后才被称为“太庙”,之后历朝历代都沿袭了这个称呼。
由于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以“忠孝”为主要特征的封建礼制逐渐深入人心,不断抬升了“太庙”的地位。饱读诗书的封建臣民,终其一生最高的殊荣莫过于“配享太庙”,这是对于生平功绩的充分肯定。
虽然是少数民族,但满族对于祖先的祭祀和供奉同样极为关注。在努尔哈赤崛起后,把几乎所有爱新觉罗氏的祖宗陵寝都重新迁建,形成了清永陵;到了皇太极当政时期,将父亲努尔哈赤与叶赫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合葬,形立了清福陵;到了顺治当政时期,将父亲皇太极和博尔济吉特氏合葬,形成了清昭陵。以上的三处陵寝,被合称为“关外三陵”。
1644年入关统治中原后,爱新觉罗皇室分别又建成了两处大型的皇家陵墓,分别是清东陵和清西陵。与此同时,满人还将自己祖先的牌位都集中于太庙之内,享受后世之君和普天之下的供奉。
因此,能被放入太庙接受叩拜的封建臣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在大清帝国存续的276年间,被赐予“配享太庙”的臣子只有区区的26人。其中,满族占据了23人,蒙古族占据了2人,而汉族只占据了1人,他就是张廷玉。
张廷玉(1672年10月29日——1755年5月19日),字衡臣,号砚斋,谥号“文和”,安徽省桐城人。作为经历康、雍、乾的三朝老臣,他不仅是《明史》的总编纂官,而且还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和首席军机大臣,成为清朝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
张廷玉出生于官宦人家,父亲张英是康熙六年的进士和幼帝玄烨的侍读学士。康熙亲政后,他开始平步青云,历任礼部侍郎、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等六部要职,最后官至文华殿大学士。
童年时期,张廷玉专心在老家安徽桐城闭门攻读,并且还在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下迎娶了妻子姚氏。到了25岁时,他一步步通过科举考试成为了举人,丝毫没有辱没家族的门楣。
不过,就在张廷玉摩拳擦掌准备第二年的会试时,康熙皇帝却任命父亲张英出任会试的总裁官。按照朝廷的规定,考官的直系亲属必须主动回避,他不得不放弃了这次科考的机会。
继续苦读三年后,张廷玉终于在会试中得中,但是成绩却并不突出,仅仅位列三甲的第152名,被赐“同进士出身”。而就在一年前,他的父亲张英已经官拜文华殿大学士。
按照张廷玉的这个成绩,基本上没有留京的希望,最多只能是从基层官员做起。但是,由于他出身相门,破格被留在了翰林院任职,也实现了父子二人同朝为官的佳话。
当时,虽然正处于“康熙盛世”,但国家隐藏的忧患已经渐渐显现。尤其是,众多皇子们已经成人,各自都聚集了或大或小的势力,相互结党的趋势初现端倪,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把龙椅。
久居中枢的张英已经发觉到异常,更是成为了各方都在积极拉拢的对象,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深谙进退之道的他,为了不使自己牵涉其中,也为了留下不贪恋权位的美名,竟在刚过花甲之年就以“身体不济”为由告老还乡了。
张英在离开朝堂前,自然要为儿子铺平前进道路和积攒人脉资源,六部九卿中有太多人都是他的门生和故旧。其中,正担任着吏部尚书的李光地就是其中的一位。
在李光地的格外关照下,张廷玉被选调南书房行走,还经常有机会伴驾出行。恋旧的康熙帝时常会询问其父张英致仕后的近况,他总能稳重大方和条理清晰地回答,还能当场题诗作赋,越来越被宠信。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句话,在张廷玉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得益于父亲留下的“有形力量”和“无形力量”,他不仅担任了《亲征平定朔北略》的纂修官,还被特旨带数珠并著四品官服色。据他自己在《澄怀园语》中回忆:
辰入戌出,岁无虚日。塞外启从,凡十一次,夏则避暑热河,秋则随猎于边塞。
啥意思?张廷玉每天天不亮时就入宫候驾,到了晚上八九点时才能回家,终日都陪在康熙皇帝的身边。而且,康熙在夏天去热河避暑,在秋天到塞外狩猎,他也跟随陪同了十一次之多。
康熙四十七年,张廷玉的父亲张英去世,他回乡守制三年。之后,继续深受康熙的器重,先是担任了太子洗马,后又担任了科举考官和翰林院侍讲学士等职,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众所周知,康熙是一代大有作为的英主,死后还被冠之以“圣祖”的庙号。可是,他在立储和传位的问题上却有些不够谨慎,终于导致了“九子夺嫡”的发生。
当时,康熙在世的皇子共有24人,其中的9人都直接参与了皇位争夺,分别是皇长子胤禔、皇二子胤礽、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誐、皇十三子胤祥和皇十四子胤禵。期间,张廷玉始终不偏不倚,不帮不靠,只唯康熙马首是瞻。
到了康熙五十五年,张廷玉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兼吏部侍郎,位列正二品。之后,他被调任刑部侍郎,还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亲赴山东处理了“邪教闹事案”,抓捕150多人,处斩7人,流放35人,体现出杀伐决断的一面。
康熙六十一年,康熙帝在畅春园内驾崩,之后由皇四子胤禛登基,是为雍正帝。经过残酷的“九子夺嫡”,他深感皇位的来之不易,开始着重培养自己的势力,张廷玉因为经验丰富而又不涉党争而被委以了重任,出任了礼部尚书。
根据《清史稿》和其它史料的记载,雍正继位之初的一切祭文和敕书皆出自张廷玉之手。由于新旧交替期间政务繁忙,而且担心有人犯上作乱,每天的谕旨多达十多道,他每次都能镇定自若而又毫无偏差。
雍正皇帝素来都以勤勉而著称,熬夜加班批阅奏折是常有的事。谁曾想,身边的张廷玉更加勤快,更是“加班狂魔”,据《清史稿》记载:
日侍内值,自朝至暮,不敢退,间有待至一二鼓。
啥意思?张廷玉每天都在内阁中当值,而且还是从早到晚全天无休,比内阁首揆富察·马齐还要累。甚至于,有时还会加班到深夜才回,典型的模范员工!
很快,雍正下旨加封张廷玉为太子太保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同时还“署大学士事”。也就是说,他虽然还不是内阁大学士,但却被准许入阁处理政务,为首揆富察·马齐打下手。
雍正四年,张廷玉不出意外地成为了文渊阁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两年后,他成为了保和殿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真正进入肱股之臣的行列中。
作为一位锐意革新的帝王,雍正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却圆满完成了承前启后的任务。在他当政时期,不仅刷新了吏治、清理了亏空、扩张了疆域,还积极推行了影响深远的“摊丁入亩”和“改土归流”等政策,自然少不了张廷玉的付出和努力。
面对繁重的工作,张廷玉自然也不是铁打的身体,实在扛不住时只得告假。于是,有一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雍正皇帝便觉得十分不自在,甚至连连询问病情。据《清史稿》记载:
廷玉周敏勤慎,尤为上所倚。
雍正七年时,朝廷正式创立了军机处,张廷玉自然成为了第一批的军机大臣。而且,从军机处的初创到完善,他倾注了太多的心血,据《清史稿》记载:
军机处初设,职制皆廷玉所定。
雍正十年,在云南推行“改土归流”的大功臣鄂尔泰被雍正帝调入京城并担任了保和殿大学士。从此开始,他和张廷玉这一满一汉两臣成为了雍正最为倚重的“左右手”,也为日后的朝局埋下了隐患。
雍正十三年,清世宗胤禛驾崩,张廷玉、鄂尔泰、允禄和允礼被任命为顾命大臣。在诏书中,雍正还盛赞了张廷玉和鄂尔泰,明确准许二人在日后可以配享太庙。或许,正是这个无上的荣耀导致了日后的悲剧出现。
乾隆即位之初,自然是以稳定为主,重用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张廷玉和鄂尔泰。于是,满汉大臣们不自觉地便以这二人马首是瞻,逐渐形成了若隐若现的党争。据《清史稿》记载:
顾以在政地久,两家子弟宾客,渐且竞权势、角门户,高宗烛几摧萌,不使成朋党之祸,非二臣之幸欤。
啥意思?张廷玉和鄂尔泰虽然没有直接牵涉进党争,但他们的门生故旧却为了争夺利益而相互倾轧。因此,“鄂党”和“张党”便初见端倪,引起了乾隆帝的警惕。
乾隆在二十四岁登基,正处于雄姿英发和血气方刚的阶段,自然不能容许这两个老头子倚老卖老。而且,那时的满清入关已久,政权已经非常稳固,再也不用担心汉人会借机反抗。因此,他在满汉党争中旗帜鲜明地支持了鄂尔泰,不断打压张廷玉。
乾隆十年,六十八岁的鄂尔泰因病过世,谥号“文端”,遵从雍正的遗诏被“配享太庙”。按理说,“鄂党”和“张党”之争也应该告一段落才对,可张廷玉却有些居功自傲了,更加引起了乾隆的不满。
受此影响,张廷玉逐渐萌生了退意,希望可以回家养老。在乾隆十三年时,已经七十六岁高龄的他正式提出了致仕申请。据《清史稿》记载:
蒙世宗遗命配享太庙,上年奉恩谕,从祀元臣不宜归田终老,恐身后不获更蒙大典。免冠叩首,乞上一言为券。
按理说,对于老臣的乞退,皇帝进行象征性的挽留后都会准许。况且,乾隆早已经不喜欢这个老迈的张廷玉,谁知竟然不准。据《清史稿》记载:
十三年,以老病乞休。上谕:“卿受两朝厚恩,且奉皇考遗命配享太庙,岂有从祀元臣归田终老?”
张廷玉一看,我都七十六岁了你还不让退休,难道是象征性挽留?于是,他再次上书表明了自己要求退休的强烈意愿。据《清史稿》记载:
廷玉上言,宋、明配享诸臣亦有乞休得请者,且七十悬车古今通义。
看到张廷玉如此不识抬举,乾隆有些不高兴了,但碍于三朝老臣的面子,他还是下旨继续进行挽留。为了增加说服力,又举了诸葛亮鞠躬尽瘁的例子,要求再干两年。据《清史稿》记载:
使七十必令悬车,何以尚有八十杖朝之典?武侯鞠躬尽瘁,又何为耶?
张廷玉无奈,只得暂缓了乞退的申请,在军机处和内阁坚持工作。于是,近八十岁的老头子每天都被搀扶着上班,还得批阅没完没了的公文和奏折。
到了第二年,乾隆的皇长子永璜不幸病逝。等到刚过了初祭礼,张廷玉便又一次开始递交退休申请,终于引起了龙颜大怒,扬言要取消他配享太庙的资格。
张廷玉自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连上书告罪并且主动请求取消“配享太庙”的资格。这下,乾隆终于逮着了机会,顺势取消了他的太庙之约后,还将其罢职归乡。
颤颤巍巍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张廷玉的心情有所好转,身体也有所恢复。不过,他的厄运似乎还没有结束!
乾隆十五年,四川学政朱筌的母亲去世,按照惯例应该上报母丧回家丁忧,可竟然却选择了隐瞒不报。于是,又让乾隆想起了张廷玉,因为他是朱筌的亲家。
借由此事,乾隆下旨追回三朝皇帝对张廷玉的所有赏赐。于是,年届耄耋之年的张廷玉跪在门前,迎接钦差大臣德保带着侍卫和兵丁前来抄家,将康、雍、乾三帝的所有赏赐都统统交回。
被抄家后,张廷玉每日都处于战战兢兢中,深怕哪天又会遭到乾隆皇帝的其它惩处,身体状况自然是每况愈下。没过多久,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就这样撒手人寰了,或许就是吓死的。
得知张廷玉的死讯后,乾隆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分了。于是,他念及对方辅佐三朝的功劳和苦劳,还是同意遵从了父亲雍正的遗诏,下旨赐予张廷玉配享太庙。
就这样,张廷玉生前带着不能配享太庙的遗憾离世,死后却又重新被赏赐了配享太庙。真不知道,这是该喜?还是该悲?乾隆将帝王心术使用得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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