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中日两国除了主力部队在战场上进行惨烈厮杀之外,在经济领域也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上演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货币战争”。
早在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强,中国弱的格局就已被世人所认可,但日本究竟强到什么程度?中国又弱到何种地步?却并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实际国力这种东西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那段历史,日本人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中国毕竟是一个比他大十几倍的国家,隐藏在内的力量要远大于日本人良好的自我感觉。
1938年10月,规模浩大的武汉会战结束,日本侵略军以惨重的代价取得了胜利,但是从此以后便结束了在中国战场上的全面进攻。并非中国的主力部队被消灭殆尽,而是日本的国力已经无法支撑大规模战役了。
而此时距离“七七事变”也仅仅过去了一年多而已,尽管日本人确实曾喊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言,但是他们也确实没有想过和中国打一场长达八年的战争。
全面侵华战争爆发之后,坐镇大本营的东条英机并没有为前线的战斗进展而发愁,让他发愁的是这支庞大军队的后勤补给。
打仗实际上打的就是后勤补给,拼的就是武器钱粮,中国战场初期的顺利局势让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更加疯狂,不断地深入中国腹地,不断地拉长战线。
而他们所需要的一切,都在成倍增长,东条英机每天都在为钱发愁。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中国,东条英机指示部下在经济层面击溃中国,同时也通过经济战,为侵华日军增加补给。
就在这种情况下,一份周密的经济战计划得以开始实施,狼烟四起的中国又将迎来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全面抗战爆发之后,中国国内的商业发展受到巨大打击,但是不久之后,在日占区和国统区之间的商业往来却愈加繁荣,大批的商人在日占区低价收购物资,然后拉到国统区高价售出。
国统区当时物资匮乏,物价高涨也在情理之中,但日军会允许大批的物资从自己的地盘上运往对手那里吗?
真相往往是出乎人们意料的,日军对于这些行为不仅没有进行阻拦,反而大开绿灯,支持他们的往来贸易。因为和这些商人做生意的正是日本军队!
这种场景看起来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但如果我们从经济层面稍加分析就不难理解了。
日本虽然号称是工业强国,但资源匮乏的情况并没有改变,而这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需要大批的资源,尤其是石油、钢铁、有色金属等等。
日本人原本认为中国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占领了大片领土之后能够很快开发出矿产用以支援战争,但他们始终没有在中国发现大型油田,而钢铁等矿藏的开发也不是短时间内的小投资。
所以日本人依旧需要依赖向英美等国进口石油等资源,而进口就需要美元、英镑,日本人的外汇储备有限,无法满足如此巨量的资金需求。
他们因此盯上了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日本人的做法是用在中国枪来的物资,卖给国统区的商人,要求他们使用法币支付货款。
日本人得到法币之后,再派间谍前往国民政府的银行兑换美元、英镑等外币。
这种行为很快就被国民政府察觉,于是对此进行了限制,毕竟自己银行里的美元、英镑也是有限的。
日本人兑换外汇受限之后,并没有将手上大量的法币丢弃,而是派出汉奸拿着这些钱前往国统区以高价购买粮食。如此一来,国统区本来就不充裕的粮食变得更加紧缺,价格也随之高涨,经济局面更加困难。
粮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日本人卖给国统区商人很多商品,但唯独不卖粮食。
这一招给国民党政府造成了重创,不过随后国民政府方面也意识到了日本人的手段,因此加强了对经济的管制,严防日本人获得法币。
日本人手上的法币越用越少,如何搞到“钱”成了他们的首要任务,仅靠走私赚来的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恰在此时,东条英机下令对中国加强经济战,同时还批准成立了一个特殊的机构“杉机关”,负责人是日军内部的奇葩“山本宪藏”!
这个山本宪藏确实与众不同,据说他自幼就立志报效国家,只是和别人立志为国捐躯不同,他立志要为国家印钞票,还是“假钞”。他不但坚定自己的志向,还把这个梦想写进了自己参军的申请表里。
山本宪藏后来进入了日本陆军会计学校,选择的专业是“俄语”,每天还在研究如何印钞票。
就在东条英机为钱发愁的时候,山本宪藏毛遂自荐,向东条英机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印制大量的中国伪钞,一方面用于在中国购买物资,另一方面可以彻底击溃中国的经济。
恰在此时,前方日军每天都在为缺钱“发愁”,东条英机索性批准了他的计划,与其费尽心机去赚钱,不如直接印钞票。
东条英机对这个计划寄予了厚望,不但成立了这个级别很高的“杉机关”,还从日本大藏省调拨了大批的专家和专业印钞设备,大力支持山本宪藏。
山本宪藏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竟然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现实,下一步就等钞票印出来,完成自己“印钞报国”的志愿了。
很快,山本宪藏就率领杉机关在上海开始了自己的印钞大业,在日本特务机关的支持下,日本人很快就掌握了中国法币的材质和印版。
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批量印制民国法币了,日本人的技术非常先进,做工也非常精良,严格地说,山本宪藏印制的法币,比重庆印制的还要真。
山本宪藏看到自己的作品忍不住有些欣喜若狂,把这些钱运到国统区,就能买到大量的急需物资了,自己将用假钞立下大功,甚至直接摧毁中国的经济。
对于自己的第一次行动,山本宪藏还是非常小心的,为了不引起中国方面的注意,他决定首先印制一批5元的小额钞票。
这批小额假钞由日本特高科秘密运送到国统区用于购买物资,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行动彻底失败了。山本宪藏费尽心血印制的假钞变成了废纸。
山本宪藏虽然是印钞高手,但是两国交兵,毕竟不是技能评比,胜负还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的。
杉机关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进驻上海,无论如何保密也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又怎么能瞒得过军统戴笠的眼睛呢。
所以,从山本宪藏的5元钞票制成的那天起,戴笠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策略。戴笠明白,以日本人的技术和设备,想要仿制法币并非难事,这些钱一旦流入市场,很难进行甄别,或者说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既然技术方面斗不过他们,那就釜底抽薪,直接把源头给堵死。戴笠将这个情报上报给蒋介石,并建议立即停用并回收市场上流通的5元面钞,改版新式钞票。
蒋介石采纳了戴笠的建议,于是乎山本宪藏昼夜开工印制5元钞票,而国统区已经宣布废除这种钞票,并且颁布命令限时兑换,过期作废。
老百姓都担心手里的钱没办法用,纷纷到银行兑换新钞,没几天功夫就完成了钞票升级换代。当日本特务拿着崭新的5元法币来购买物资的时候,一眼就被老百姓认出来是假的。这种钱早就作废了,怎么还会有新票子呢?
这么一大批钞票变成了废纸,之前耗费的精力和成本全都白费了。山本宪藏被东条英机狠狠地批了一顿,但后来还是重新启用他印假钞,东条还没有放弃这项计划。
山本被停用期间,戴笠并没有闲着,他不仅意识到日本人的险恶用心,还认识到日本人这个法子不错,应该给他来个斗转星移,以其人之道换至于其人之身。
戴笠再次向蒋介石汇报了自己的计划,老蒋当场拍手叫好,表示大力支持。老头子毕竟是在上海滩上玩过股票的,对于钱的威力还是非常清楚的。
在蒋介石批准之后,军统便成立了“对敌经济作战室”,负责人是军统经济组组长,邓葆光。
山本宪藏是钞票专家,但邓葆光却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学家,肩扛少将军衔,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
与山本相比,邓葆光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许稳重,并且眼光更加长远。
很快军统和美国人合作在重庆歌乐山建了一座秘密的印钞厂,专门印制日占区的货币。
起初戴笠计划印制日元,直接摧毁日本的经济,但邓葆光告诉他,日元的技术含量很高,并且日元只在日本本土使用,仿制和投放的成本和风险很高。
不如仿制汪伪政权的中储券,既简单又安全,还能给侵华日军造成直接冲击,戴笠最终同意了邓葆光的意见。
当时周佛海已经被军统策反,恰巧他担任汪伪政权中央银行行长,负责钞票的印制,所以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中储券的所有印版。
有了正版印版,再加上美国人的技术,歌乐山很快就印出了正宗的中储券,戴笠命令军统在日占区的潜伏机构将这些钱投放到市面上。
不过,军统的行动起初也不顺利,日本人留了一手,在钞票上印有暗码,并且定期更新,这个后门连周佛海也不知道。
日本特高科凭这个后门还顺藤摸瓜端掉了军统好几个潜伏站点,戴笠气得差点杀了周佛海。
不过,恰在此时,日军内部一个台湾籍高级特工在香港向军统暗中投诚,而他正好能接触到这些暗码,于是后来每次日军更换暗码,军统都能提前知晓,并与日本人同步更新。
鉴于军统潜伏人员直接投放大量假币风险太大,戴笠便通过汪伪中国银行总经理贝祖贻投放假币。
日本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投放假币的竟然是真的银行,以至于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查到假币的来源。
后来查到贝祖贻这里,贝祖贻两手一摊拿出两张中储券让日本人自己看看哪张是真的,哪张是假的?
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军统造得太真了,银行里每天有那么多人来存钱,谁知道哪个把假币存进来了?日本人也只能干瞪眼!
后来,山本宪藏又被重新启用,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印假钞。这次他吸取了教训,不能只印一种了,而是先确定市面上流通的币种,然后多批次,多版本印制。
据统计,山本宪藏一共印制了40多亿元的法币假钞,这次假钞成功投入到了市面上,不过却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
因为此时国民政府早就开始大批量的印制钞票,一方面利用金融防水来缓解财政危机,另一方面利用美国人的援助法案,用法币大量套取美元。
这就导致国统区货币极速贬值,山本的假钞投放到市场上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根本看不到效果。
国民党自己做了日本人费尽心机想做的事情,无需日本人自己动手,他们自己就先把自己玩坏了。
日本人不仅把假钞投放到了国统区,还瞄准了敌后抗日根据地,因为起初那里也使用法币。
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很薄弱,日本人的假币已投进来,这边就受不了了,所以很快就被发现了。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针对这种情况向中央建议创建自己的银行,发行边区票,保障自己的经济基础。
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批准,各个根据地也开始有了自己的银行和货币。
日本人发现之后,也曾经企图印制假的边区票,但他们的山本宪藏等人研究了边区票之后发现,这种钞票他们根本印不了。
因为这种边区票的质量很差,用的是根据地自制的纸张,很粗糙,用料也很杂乱。此外,印刷技术也很简单,就是木板雕刻,手工印刷,甚至还不如当年的粮票质量好。
对于科班出身的日本印钞专家来说,仿制这种钞票可是大难题。首先他们没有这种纸,这种纸不是一种纸,而是乱七八糟什么材料都有,最要命的是一段时间是这种材料,过段时间又是另外的材料,八路军逮着什么用什么。
其次,八路军的钞票更新太过频繁,不到半年就换一次。因为这种边区票质量太差,来回折上几次就破损了,所以要经常更换,日本人在根据地的间谍不多,很难跟上更新的频率。
最后,投放特别困难。根据地内绝大部分都是小额交易,八路军买军粮都是零买,大批假钞根本花不出去。
最终,日本人不仅没能在根据地占到便宜,他们投放的大批法币还被八路军拿到日占区购买了大量的金银和物资。
总体而言,中日之间的货币战争一直在进行,日本人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也没能通过假钞达到自己的目标。但是当时中国的经济本身就非常羸弱,即便没有日本人捣乱,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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