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看似梦幻完美的开局，其实到处是雷；起于南阳但被人窃据，几乎只身入冀州，幸运的东山再起。理论上荆楚（包括南阳）与河北都是绿林起义军，在不分裂绿林的情况下，东汉定都洛阳其实是不得已。

度田失败，是凭洛阳无法同时压制河南跟荆楚

刘秀稍微稳定政权后，在公元39年，尝试全国度田，但结果差不多是政令不出洛阳：洛阳附近的河南郡、南阳郡抵触情况最强。定都洛阳的话，黄河以南靠近洛阳的郡府，就是洛阳所在的河南郡、刘秀出身的南阳郡，四世三公杨氏所在的弘农郡，东汉末年人才辈出的颍川郡。

弘农背后是关中，关中残破，自然无法对抗洛阳；颍川背后是中原以及开发的最晚的江东，在东汉初年也是不敢对洛阳有意见；河南郡是河北勋贵建立畿内分店的首选，南阳市帝乡，荆楚贵胄自然是多数都选择南阳建立畿内分店，于是河南郡与南阳郡对度田的抵触，其实是河北、荆楚门阀勋贵对度田的抵触。

换言之，就是洛阳加上温顺但残破（或落后）的关中、中原与江东，无法同时压制河南跟荆楚。

废郭后通立阴后，某种程度是政治斗争失败的放纵

废郭圣通立阴丽华，是刘秀对门阀势力无声的反抗，也是对河北、荆楚势力的再平衡。立都洛阳，因有黄河水运连通，本就是更利于河北；加上以河北出身的郭圣通为后，刘秀初期其实更亲近河北势力。但度田失败让他意识到，河北士族门阀跟他并不是一条心；更准确地说，以绿林起义为联盟的河北荆楚士族门阀，跟他这个皇帝在根本利益上是对立的。

废除郭圣通，却并不苛待；立阴丽华，但同时又没废立太子；重信阴氏兄弟，但对南阳勋贵并不厚爱。刘秀执政的所谓“退功臣进文吏”，其实就是打压军功贵族：武将出身的贾复得以参政，并在功臣中封赏的食邑最高，正是因为他聪明的请求解除兵权，加上其本身文武兼备，参政是以文官身份；其余参政的军功大将，邓禹差不多是刘秀的张良，李通只是挂名。

废郭圣通，是对河北势力的无声反抗；立阴丽华而不特别重用南阳、荆楚门阀，某种程度是斗争失败的放纵：既然立郭圣通迁就门阀无用，干脆就随自己喜好立皇后。

皇后废立，提示门阀影响皇权的捷径：子以母废、子以母贵

不同于汉武帝立子杀母，刘秀学的是汉景帝废母换储。以结果看，刘启当年废后更多是为了换太子；而刘秀废后，所立的汉明帝刘庄，所作所为并没有太亮眼的成就，因而换成废太子刘疆，不一定做得比刘庄差。刘庄还开了一个坏头，在皇后马氏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仍然立为皇后。

东汉前两位皇帝，都以皇后的确立为政治手段，而没有更多的从继承人的角度考虑皇后的确立。特别是汉明帝时马皇后无子过继的操作，使得外戚专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因为一旦正宫皇后不从李氏江山的角度考虑，选个年幼的皇子继位，自己很可能当“吕后”；明德马皇后确实是贤良，但之后汉章帝的窦皇后马上开启外戚专政。

汉章帝的窦皇后，是西汉窦皇后弟弟的后代；在当皇后这块可谓家学渊源。其祖窦融，是刘秀时的大功臣，一门宠贵；但窦融子孙纵情声色，汉明帝对窦家子孙多有责难，窦家家道衰落。窦氏姐妹是担负着重振家门的任务，专门培养为皇帝的妃子乃至皇后的。

哀牢内附，不像汉武帝揍服匈奴，更像春秋霸主吞狄戎

公元79年，西南的哀牢国内附；同年，王景受命主持修整汴渠和黄河堤防、大兴水利。两件事看似风牛马不相及，但要是了解王景的详细背景，就能品味到这两件事对于东汉来说存在划时代的意义。

王景是汉代朝鲜半岛上乐浪郡人氏，他的父亲王闳是刘秀收复乐浪郡的带路党；论功时，王宏没接受土地封赏，于是刘秀召他进京当官。虽然王闳短命，但王景获得庇荫成为了司空的的属官。换言之，王景是刘秀“退功臣进文吏”政策的二代典范。而哀牢内附，是王景父亲王闳那个春秋式（刘秀+带路党）统一时代的升级版。

不同于刘邦极速统一后分封异姓诸侯再慢慢分化；刘秀的统一，在每个地区几乎都是有大量带路党配合（正因如此，后来度田阻力才难以化解），比较特别是南阳与巴蜀。南阳是因为大司马吴汉杀戮过度激起二次反抗（从吴汉后来继续掌兵来看，很可能是刘秀授意），巴蜀难打则是所有被刘秀基本的地方残余，都聚拢到公孙述手下，带路党很少（隗嚣是缩水版的公孙述，相对兵微将寡，所以没特别提出）。

因此，当带路党对于东汉地方门阀来说，是件高收益的划算买卖。但随着统一完成、刘秀“退功臣进文吏”的实施，地方门阀有点没事干了，那些没法转型为文吏的门阀家族，只有另寻晋升阶梯；哀牢内附正是门阀们的手笔，这开启了类春秋式（地方主导）的对外扩张。后来班超三十六骑平西域，实际需要理解为二三十个地方家族组团刷西域；三十六骑是正兵，其余辅兵与家族商队等加起来，恐怕上千人的规模都有。

再说，通西域建都护府，并不是建郡县；强大的背景加上足够的利益，再加上足以护卫商队的武力，再加上西域绿洲式的势力分布，没有类似匈奴的外来强大势力统合，西域内部没有能牵头对抗中原王朝势力。而在班超定西域前，东汉已经跟北匈奴在天山一带干了一仗，排除了匈奴插手西域的可能。

乐浪人王景主持兴修大型水利，说明“退功臣进文吏”大获成功；哀牢内附，说明东汉军功门阀找到了另一种晋升阶梯。综上，东汉初年很多政治事件颇类春秋，“尊王攘夷”在东汉换汤不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