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身在保定之人,若问谁最厉害,大多数人一准儿要说“韩司令”。
这位“韩司令”,并非真正授过军衔的司令,而是一个土匪头子,大号韩子犹。
此人原籍河南漯河,曾是国民党五十三军的一个连级军官。1938年,日本人占领保定后,国军被打得向南奔逃,冀中地区尽归日寇所辖,遂大肆散发传单,意在招降败军。
韩子犹这个败军头目倒也有几分骨气,宁可当土匪,也不愿意背上汉奸的骂名。于是乎,他带着一帮丢盔弃甲的散兵游勇流落到保定以东的安新一带,加入当地一支民间抗日武装。
后来,这支武装编入了孟庆山领导的河北游击军。由于韩子犹的手下大都是兵痞,受不了抗日的艰苦和革命纪律的约束,给游击军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
孟庆山多次对韩子犹进行批评,韩子犹非但没有收敛,反倒一怒之下带着十几个老兄弟跑到清苑县占了一块地皮,“架杆子”当起了独霸一方的草头王。
由于他懂战术,会练兵,仅半年光景,他已成为清苑县最大的一股“杆匪”势力,手下喽卒扩充至两百多人,且大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凭借着兵强马壮,韩子犹一鼓作气,将清苑县境内的大大小小的土匪势力全部降服,所有匪徒都要听其号令,唯其马首是瞻。
人一下多了起来,队伍可就不好带了。韩子犹考虑再三,决定对队伍进行改编,实行军事化管理。旋即将人马编成三个营,一个特务大队。一营营长是张子修,二营营长是张三合,三营营长是韩树桐,这三个人都是响马出身,对韩子犹也格外忠诚。特务大队长名叫崔明海,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草莽人物,枪法很准,有左右开弓打双枪的本事。韩子犹自封“司令”,为此还特意改制了一套大帅军服,穿高筒东洋大皮靴,腰挎马刀,别着短枪,大有穷鬼乍富,不可一世的派头。
照理说,韩子犹的势力足以跟日本人叫板,但他偏偏不敢招惹日本人,只敢骚扰抗日力量和平民老百姓,缺钱缺粮就向各村征收,不给就绑票,迫使人家拿钱赎。老百姓恨他、烦他、又怕他,于是编了个顺口溜:“跟着韩子犹,吃穿不发愁;三天不回家,弄头杠子牛。”
1939年夏天,八路军一名叫王文奎的营长找到韩子犹,希望他深明大义,加入八路军,为抗日事业做一点贡献。韩子犹拒绝说:“跟你们钻山沟、吃小米,俺不干。俺现在吃香喝辣,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再说了,日本人是那么好打的么,人家有飞机,有大炮,有铁甲车,你们有啥?俺不傻,才不会跟你们一块儿送死!”
王文奎的态度也很强硬,坚持要求韩子犹参加抗日队伍。韩子犹发了火,掏出枪抵着王文奎的脑门,怒道:“都跟你说了,俺不干,你还废话个啥!你再废话,俺就一枪崩了你,再把你们的窝子给掏了,缴了你们的枪,要了你们的命!”王文奎见他是头倔驴,只能悻悻而归。
这时候的韩子犹,手下已经有了四五百号喽卒,两百多支大枪,三十多支短枪,还有两挺机枪,一门小炮。
就在八路军意在劝说韩子犹投奔抗日事业的当儿,张荫梧的民军和日本人都先后派人去游说韩子犹归降。韩子犹态度坚决,谁也不靠,谁也不帮,自己做自己的主,跟谁也不沾边儿。
这一来,激怒了日本人,遂派一支小队联合皇协军攻打韩子犹。当时,韩子犹的人马驻扎在韦各庄村,凭借有利地形坚决回击。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日本人和皇协军没能占到任何便宜,反倒被打得后撤了一公里。
老百姓痛恨土匪,但更恨日本人,见韩子犹敢跟日本人玩命,不计前嫌,送水送饭,让韩子犹的人马吃饱了、喝足了,接着跟日本人玩命。
下午两点左右,双方再次展开较量。此时,日本人的后援部队赶了上来,还带来了迫击炮。韩子犹的人马抵挡不住,只能仓皇后撤。日本人和皇协军穷追不舍,意在一举歼灭韩子犹的全部力量。双方在牛庄、羊庄一带展开了第二轮较量。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韩子犹意识到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日本人的进攻,于是跟几个头目夺了几匹洋马,趁乱逃出战场。他虽然跑了,可他的小老婆荷花却被抓了。
荷花本是一个妓家女子,是韩子犹买来的。丢了心爱的荷花,韩子犹大为恼火,可一时又没有营救荷花的法子,只能干着急。
过了两天,听说荷花被弄到了于庄车站的皇协军那里。韩子犹听到这个信儿,当即就想把人夺回来。大伙儿劝他先别着急,贸然动手,不但抢不回荷花,保不齐还要丢了性命。
又过了两天,打听到驻守于庄车站的皇协军头子的儿子要娶媳妇。韩子犹跟兄弟们商议后,决定利用洞房花烛的机会把新娘给抢了,然后用新娘换回荷花。
计划周密,行动顺利,在没开一枪的情况下,就把新娘抢走了。接着,韩子犹找到一个名叫李凤亭的日本特务,让他去于庄车站给皇协军头子送个话,要求在南大冉村交换人质。李凤亭把话捎到后,皇协军头子当即答应了韩子犹的要求。就这样,荷花被换了回来。
不久,李凤亭来劝说韩子犹投靠日本人,并将日本人开出的价码说给韩子犹听:舍得给日本人效力,立马给个营长当。
韩子犹坚决不当汉奸,并让李凤亭转告日本人,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李凤亭出了门,立马带人来抓韩子犹。韩子犹预感到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行跑没影了。他虽然跑了,但他的几个老兄弟却被抓了。好在有个名叫高砚田的翻译官从中运作,几个人毫发无损地被放了出来。但经历这件事后,人心也就散了。
又过了没多久,韩子犹因为杀了亲信“河南张”,而使得内部发生内讧。韩子犹之所以杀了心腹兄弟,是因为听说这个外号“河南张”的小子在荷花被抓到于庄车站后,曾单独去找过那个皇协军头子,希望皇协军头子能在日本人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会设法将韩子犹的脑袋摘下来作为“投名状”献给日本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凭道听途说,韩子犹就不问青红皂白地一枪打死了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这件事发生后,让那些仍对韩大哥抱有一丝幻想的兄弟们触动很大。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韩子犹抽了大烟后昏昏欲睡。以杨文凤为首的几个人突然冲进屋里将韩子犹捆了个结结实实。接着,又将韩子犹弄到王胡庄村西的一块农田里,丢进提前挖好的坑里,填土活埋。一代乱世枭雄落得如此一个结局,只能说是时也、运也、命也。
一个月后,荷花也被杨文凤一伙活埋于同一个地方。随后,杨文凤与崔明山、刘春祥等人跑到保定投了日本井上部当了特务。抗战胜利后,几人以汉奸的罪名被逮捕。他们对于活埋韩子犹之事供认不讳,并以活埋土匪是正义之举为由头为自己辩护,希望凭此“义举”抵消他们为日本人办事的过错。但是,杀大哥,当汉奸,岂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几人分别被判处三到五年有期徒刑。没有枪毙他们,已经是他们的造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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