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印

局势已不能再坏，城外俺答杀掠无数自不必说，眼下连城内都已乱作一团，灾民盈城，号痛之声彻于西苑（皇帝住的地方）。尚有人蠢蠢欲动，阴谋勾结俺答，将行不轨。祸起肘腋之下，皇帝又使出了王牌——陆炳，城内的事就交他全权负责了。

这是陆炳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刻，护卫皇帝、提督皇城诸门、维护宫禁、刺探情报、京城治安、救济百姓、缉拿不法、破获谋逆。这些事情他都得管，哪一样都不能错。

还好陆炳应付得了，秩序迅速稳定。

有百姓要入城，但军队不敢开门。我开，风险我顶着。仅此一次，陆炳便救下百姓数万人。城中粮少，那就开太仓，人心最重要。户部办事拖沓，粮饷迟迟不发，那就和皇帝打个招呼，尚书（部长）之下全部革职，戴罪办事，看你还敢不敢拖沓。发现阴谋叛乱的，别跟他废话，直接送诏狱。短短时间，城内安定如初。

反观平虏大将军，率领诸道兵凡十余万骑，面对俺答小股疑兵，居然做到“相视莫敢前发一矢”。

城外仇鸾，城内陆炳，反差有点大。

能吏和草包的区别。

仇鸾

但眼下必须尽快退敌，时间久了肯定出事，陆炳也未必压得住。

而此时朝堂上还在争吵不断，如何退敌谁都拿不出办法来。内阁首辅严嵩的退敌之策居然是无为而治，打是打不过的，俺答入侵也不过是求财，索性按兵不动，等他劫够了，也就回去了。

众大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戏精再一次适时加戏。俺答劫掠妇女，于演武堂上大开宴会，蒙古游骑往返六门外。仇鸾率勤王诸兵不敢击，为避战，仇鸾又时时派人与俺答联系，许诺开贡市，只求俺答别揍他。

“贡市”通俗来说就是开放边境贸易，但“贡市”乃朝廷国策，大明多年来限制“贡市”，就是为了制裁蒙古，断然没有重开的道理。仇鸾明知如此，还敢擅自许诺。这胆量着实令人佩服。

但俺答却当真了，他哪知道这是仇鸾胡诌，还当是大明的意思。他也很配合地给大明皇帝上书，请求开“贡市”。

这下子徐阶也被搅了进来，徐阶时任礼部尚书，他必须发表意见。

徐阶

严嵩和徐阶不对付，也借机给徐阶下套，诏议时嵩曰：“此礼部事”。将难题推到徐阶那里。赞同，有损国体，皇帝必然秋后算账；否定，如何击退眼前之敌？不管徐阶作何回答都难逃一劫。徐阶也是人精，见招拆招，阶曰：“事虽在臣，唯上主之”。这事确实归礼部负责，然而兹事体大，臣不敢擅自做主，唯请圣谕。这手太极打得好。

皇帝却没空听这俩扯淡，一个劲地催问退敌之策。这次站出来的还是徐阶，他的计策是缓兵之计，也不算新鲜，只不过是把太极功夫用到了俺答那里。计策就在俺答的上书中。

徐阶言：“其书皆汉文难信，且无临城胁贡之礼。可令退出大边外，别遣使赍番文，因大同守臣为奏，事乃可从。往返间四方援兵计皆可至，我之战守有备矣。”

给俺答回信。借口书信里都是汉文，不能确定真伪，“贡市”之议得缓行。况且，你兵临城下要挟“贡市”，不合礼制，不如你让退出边关，另遣使者携带新的汉蒙双语上书，交与大同守将，让他们代为转交，此事才可行。如此，一去一来，四方援军可到，那时北京可战可守。

确实高明，俺答要的就是“贡市”，明朝缺的就是时间。

朝廷依计而行，俺答果然如约退兵。你以为俺答这么容易就中计了？恰恰相反，俺答聪明着呢。一来北京难以攻破。虽然仇鸾是个草包，但北京城墙不是虚的，况且各路明军源源不断，再打下去得不着好；二来“贡市”问题明朝已经松口，这算个意外收获。当然最重要的是抢够了，这会儿走，既得面子又得里子。

俺答一撤军，仇鸾就兴奋。他的行为深刻说明了什么叫无耻加无能。

刚到北京的时候，仇鸾便纵兵抢劫。

史载：“仇鸾大同军尤无律，往往推髻劫掠村落中……大同军益无忌，民苦之甚于贼。”

打仗不行，抢劫百姓比俺答都狠。

眼下俺答已撤，仇鸾急于出兵抢功。敌军主力已走，仅于京师外留下小股部队，以为疑兵。堂堂平虏大将军，率领十余万骑，居然“相视莫敢前发一矢”。

俺答本欲从白羊口出塞，不想明军凭险死守，此行无果。遂率军走古北口原路返回，行至昌平北，正撞见仇鸾。俺答直冲敌阵，杀伤千余人。这场遭遇战，仇鸾连军队都顾不上集结，差点就做了俘虏，凭着副将保护才躲过一劫。俺答缓缓撤军，明军远远尾随。

为报功，仇鸾杀百姓八十余人，冒称敌人首级。

庚戌之变结束，数十万明军按兵不动，坐视俺答在帝国心脏杀掠一番，从容离去。

皇帝气的脑袋冒烟，养你们不如养十几万头猪，一并放出去冲也能把俺答冲垮了。俺答已退，现在就到追责的时候，恪守严嵩“乌龟战术”的兵部尚书丁汝夔被斩。而始作俑者仇鸾却凭借“战功”和“忠勇”一跃成为皇帝新宠。皇帝下诏褒奖，加仇鸾太保衔，赐金币，升任总督京营戎政，掌管京师防务。让这么个草包当京城卫戍司令，看来皇帝是真不把自己安全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