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生晚年躲在西摩路老房子里,突然可笑地看着镜子前头发斑白的老太太,她用了一生的时间,终究是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是她蠢了,竟然会相信一个流氓能被教化成执手白头吟的有情郎?
伶人露兰春
大抵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花心的,色衰爱驰难免沦为弃妇,即便是她送他青云直上,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出现,丈夫便心痒难耐,露出了本色。
她不恨露兰春的出现,可是她恨黄金荣毁了她的黄粱之梦……
很多年前,她刚遇到黄金荣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跪舔法租界高层的小喽啰,靠着油腔滑调左右逢源的本事,快速上位,由华捕提升为便衣探目。
或许那个时候,林桂生便一眼相中了这个男人,乱世之中,小人猖獗最得势。
可黄金荣呢?他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20岁出头,漂亮妩媚的女子,竟然是个老鸨。
黄金荣传记
妆容明艳,姿态妖娆,如此撩人的风情,哪里是半老徐娘的妓院妈妈能比的。
黄金荣瞬间就明白,为何林桂生经营的低级“烟花间”在十里洋城的妓院里,能够拔得头筹。
不需要和涂抹脂粉的老鸨们争抢客源,她只需要往那慵懒地一站,便是烟花之地,活色生香的招牌。
一个图他未来的势,一个图她当下的色,这两个底层蝼蚁,一拍即合,都在双方的眼底看到了掩藏的野心和赤焰燃烧的欲望。
林桂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有攀龙附凤之心,在藏污纳垢的泥塘里几经翻腾,却没有一点水花。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出身的卑贱让她无法入达官显贵的眼,倒是不如从泥塘里找到一个能搅弄风云的“泥鳅”,或许在混乱的档口,浑水摸鱼化成个恶蛟。
那她便可趁势摆脱当下卑弱之势,毕竟当下的时代,命运对女子的吝啬,让她们只能依靠美色隐藏在男人的背后,拔下发间的金簪,有意划过耳尖坠下的流珠,灯火摇曳之间,碎出细细点点的光辉,勾魂摄魄。
或许她不满足,她想要钱财、权势,但更想参与其中,画策之中,也妄想成为搅弄风云的一员。
为此,她毫不犹豫卖掉了“烟花间”,一副从良妇女的装扮,和年长她十岁的黄金荣磕头拜下了天地,成了夫妻。
做事果敢,当机立断,是林桂生迈向她所谓“成功”的第一步。
接下来,她要挑选一个绝佳的地点,作为安身立命,开拓势力的地方,很快,她便瞅中了一个地方:十六铺。
赌场,烟馆,妓院就像是苍蝇一样滋生蔓延,一群地痞流氓,三教九流的人穿梭其中。
杜月笙和孟小冬
当时那群混迹猥琐的男人,看着步步曼妙走来的林桂生,眼里忍不住染上几分春意。
倒是有趣,竟然有女人跑来这里,还一副良家妇女的打扮。
可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从容打量着周边环境的妖娆女子,心里正规划着他们未来的蓝图,更想不到,她会在十数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上海滩所有地痞流氓都巴结道的“桂生姐”。
上海滩“青帮”老大背后唯一的美艳女人:林桂生。
他们一路腥风血雨,手里染上无数的罪恶和百姓的唾骂,穿梭在十里洋场的黑暗阴私角落,干尽丧心病狂的勾当,搅弄上海滩的风云,再无一丝安宁。
可凡是试图搅弄风云者,都必将是被风云搅弄的蝼蚁和浮尘。
无需时代巨变的骇浪将他们扑翻,光是人心易变情薄凉,便叫他们后半生潦倒落魄,就着残风喝下一碗凉茶。
很快,他们的报应也要来了。
右二黄金荣
黄金荣指染了家中寡居的儿媳妇,一来二去的挑逗,便让这金钱堆砌起的黄公馆里,上演了一出香艳恶俗的艳史。
林桂生本就是混迹风尘的女子,对于像黄金荣这样的男人更是了如指掌。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老色衰,像是发了黄、缩了水的珠子,饶是青丝再如瀑,挂在耳夹也是惹人笑话。
半老徐娘风情再佳,也比不过妙龄少女的馥郁芬芳呀!当初她不就是这样来的吗?
可是说不伤心是真的吗?纵然最初他们是一场利益的结合,但是岁月狠辣地沉淀后,积累出的万贯家财、势力、江湖声望……就连她林桂生都小小的当了一把“女枭雄”的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杜月笙
可是为何在夜风吹过脸颊时,那心底无尽的空寂和落寞,总是像是逼仄到角落的暗影,让她避之不及。
她缺少的是爱呀,是关怀,是排解中年无子酸楚的宽慰和一个坚实臂弯的呵护。
当年图“色”的人,在得到权势之后,依然可以醉笑买美色;可那个图“势”的人,却在得到滔天富贵之后,贪恋着温柔小意的呵护。
男人尚且能在塌上左拥右揽,可是她呢?
她做不到像沈月英那样放纵和肆意——厌恶又沉迷着鸦片带来的虚无和浮脱。
她只能躲在房间里,在每个寂寂的深夜,对着镜子里那日渐干瘪的容颜,形同鬼魅。
她怨恨着黄金荣,看着他肥膘的身躯,在她面前颐指气扬地搂着娇美的新人。
眼不见心为净,她躲到深院里,吃斋念佛坚守着自己偌大的空房。
黄金荣
但或许是造孽太多,即便念再多的经文,也洗刷不掉曾经的罪恶。
很快,露兰春的到来,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54岁的黄金荣,将他那肥胖丑陋的咸猪手,又伸向了年轻貌美的伶人露兰春,先是道貌岸然地收为养女,大肆挥霍钱财将她捧成名角,随后在她对他感恩涕德之时,将其霸占为己有。
露兰春那原本碎出细细点点光辉的双眼,就这样黯淡了下去。
她这样的年轻貌美,名动公卿,怎会甘心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
她故意恶心他道:“我不当妾,你想娶我,就要先休了发妻。”
她原本想着林桂生会出手阻碍这场强取豪夺,可是万万没想到,黄金荣竟然真的不顾旁人的劝阻,休掉了陪他发迹显达的发妻林桂生。
如果不是杜月笙的救济,她这个青帮弟子口中的师娘,倒不知要漂泊到哪个黑暗的巷道里,腐烂发霉。
杜月笙
是那个曾经她施恩赏识的弟子杜月笙,给她一处安身之地,在西摩路的房子里,她看着屋子里酷似黄公馆中摆放的家具样式。
她这个不起眼的弟子,竟是一个比丈夫都要重情重义的男人,她看着他越发坚韧的下颌线,她知道,上海滩的青帮,势必都会慢慢归于他的麾下。
凉薄之人,怎堪偕老!林桂生色衰爱驰,被休弃的消息,让多少弟子对黄金荣产生了嫌隙和怨怼。
不念旧人好,新人怎敢信?黄金荣簇拥的地痞流氓纷纷散去。
三年之后,露兰春也在盗尽金银财宝之后,携着情郎私奔而去。
连遭弟兄和女人背叛的黄金荣,在打击下失去了往日的生机,他颓废潦倒,恍然中惊觉自己已是暮年。
上海三大亨
恍惚间,他又念起了那个女人的好,她在的时候,黄公馆的气运就在,她总是能帮他解决一切困境,后来所有的不顺和厄运,都是在林桂生走了之后,才慢慢开始的。
他开始相信,她是他的命中之人,是他的气运之所。
他想要唤回发妻的同情,在黄家大院里,他一口气种下了600棵桂花树,高调倾诉着他的愧疚和衷情。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林桂生又岂是轻易回头之人,她看都不看一眼,任黄金荣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哗众取宠。
右一黄金荣
她恨过他,怨过他,如今都已经慢慢释怀了,她从苏州找回了当年被她抛弃的男子,接到府里,过着男耕女织的寻常生活。
晚年的她,在经历了一生沉浮和贪嗔后,终于在一场空里,找到了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
她想着,在西摩路的宅子里,便这样了此余生吧,逢人再念起黄金荣,倒像上一世般久远。
后来,林桂生比黄金荣早三年,离开了这个人世。
而黄金荣晚年生活也非常难过,他被安排去扫大街,在百姓的唾骂鄙夷中,缓慢地挪动步子,清扫着地上的灰尘。
如果林桂生还在世的话,看到这样的一幕,或许会讽刺的一笑:
他原本,不就是一个地痞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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